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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當天他帶著她和小三進了床,她老公卻說,我不要了,我要離婚!

由 深夜奇譚 發表于 藝術2021-05-13

簡介我成了這府裡的姨娘,不管我怎麼撒嬌討巧,相公每個月還是會定時去蔣氏那裡

踢絹子怎麼玩

結婚當天他帶著她和小三進了床,她老公卻說,我不要了,我要離婚!

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簽約作者:君子端方 | 禁止轉載

1

嬌俏的美人兒端了茶奉在她面前,蔣氏那雙眼便全放在了她的那雙手上。白皙光滑,那手指蔥管樣正輕輕搭在茶碗邊。手與人一樣,端的是年輕的好顏色。粉色這種流於輕浮的顏色,都被她穿得嫵媚風流。

蔣氏心裡一痛,熱茶氤氳起來的霧氣險些溼潤了她的眼。

待婆母的柺杖在地上重重一碰、相公輕輕一咳,她才回過神來。接過茶來啜了口,又說了些開枝散葉的場面話,維持著正房妻子的臉面。這是相公新納的小妾,由婆母定下的人選。她竟無從反駁,嫁為人婦五年,一無所出。怎麼有臉面頂著丈夫婆母壓力不讓納妾?

蔣氏褪下腕上赤金鐲,淺笑著遞給侍立在側的新妾。婆母見狀,眼底終於有了點笑意。丈夫衝她點點頭,面上還是露了點喜色。

相公剛中了秋闈,大登科後小登科,哪個男人能拒絕?他不是不知道蔣氏為他操持內務的辛苦,只是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很尋常的事情,更何況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納妾納妾納妾!就像一個咒語一樣不停地在蔣氏的腦子裡翻過來攪過去,擾得她不得安生!

蔣氏是嫡出閨女,父親寵愛小妾,那寵妾仗著自己一口氣生了三個兒子,在府裡囂張跋扈,逼得母親無立足之地。蔣氏母親是受過妾氏苦楚的,在蔣氏出嫁前也拉了蔣氏的手,帶著兩汪苦淚囑咐自己女兒要牢牢拴住丈夫的心。

可是如今,自己也要走母親的老路了嗎?不,絕不。

納妾之事,在蔣氏還是起了波瀾。很快,蔣氏心裡又掀起了驚濤駭浪。

回春堂的大夫替妾室查出了兩個月的身孕。府裡上上下下都為姨娘有孕忙活了起來,今日老夫人囑咐要把這個賞給柳姨娘,明日十五丈夫又被腹痛的柳姨娘遣人帶走,哪裡還有人顧得上她啊……

蔣氏也只能日日堆著笑,好生囑咐著柳姨娘養好身子,一舉得男為家裡開枝散葉才是。

府裡下人見了,背後都得讚一句賢惠。

賢惠?是啊,她賢惠得都睡不著覺,丈夫這些天晚上不是出去與同僚應酬,便是歇在柳姨娘處,多長時間沒到正房處了。她只能夜夜側臥床上,看那蠟燭留著燭淚、一點點燃盡,堆成冷膩僵硬的一團。

“聽說天寧寺換了個主持,說是求什麼應什麼,香火可旺了呢!”是那打掃院子的小丫頭在和人說話,被正經過廊前的蔣氏聽了個正著。

“我知道我知道!聽人家說,那個主持可厲害了,而且生得也很俊俏呢!”

“俊俏,比咱們大爺還俊俏嗎?”

兩個小丫頭捂了嘴偷笑,你說和尚長那麼好要做什麼用,又不能成親。

天寧寺麼?蔣氏眉心一動,她是知道這座寺廟的。天寧寺位於西郊,一向沒什麼人前去,衰敗得很。難道真的能求什麼應什麼?

又是一夜冷清,蔣氏給婆母請安時試探了下,只說夢見亡母,想去廟裡上香祭拜。

是啊,蔣氏的母親在蔣氏出嫁不足一年就死了,孃家只來人說是病死的。這人的命,就是不值錢,就連死法,都只能由得別人上下嘴皮子一碰——說什麼是什麼。蔣氏自然不信,可是她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也沒什麼辦法。

蔣氏屏氣垂眼,目光落在地上。時人尚佛,去廟裡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婆母目光已經略顯渾濁,她撫了下額上天青色的抹額。針腳細密,正是面前兒媳婦的好手藝。見兒媳清減不少,她也是做過媳婦的人。況且……自然能猜到兒媳的幾分心事。

“既如此,就去吧。”

蔣氏盈盈一拜,“多謝母親大人體恤。”

2

她幼時也來過天寧寺,與如今模樣大不相同。這各家馬車,雲集在寺廟不遠處。寺門周圍解籤的、占卜的、還有那替人看姻緣的,比比皆是。好好的佛門清靜之地,實在是熱鬧得有些不像話。

莫非這天寧寺真有些本事?蔣氏心裡暗忖。

由小沙彌領著,一路穿過寺內桃花小徑,進了那大殿。大殿裡佛祖金漆,寶相莊嚴。蔣氏緩緩抬頭仰視佛祖,只覺佛祖目光悲憫,似乎能看透她心中所想。不由跪於蒲團之上,雙手合十,閉目頌起經來。只求佛祖慈悲,能助她成事。

良久,鼻端聞到股沉沉香味,蔣氏心中又喃喃幾句方才睜眼。紅色袈裟一角正從眼前掠過,然後她對上了一雙眼睛。這雙眼睛似乎能看透她心中所想,大殿裡那木魚聲也停了,蔣氏一瞬恍惚。

她看見這雙眼睛的主人,這一個著紅色袈裟卻又不似佛門中人的和尚正捻起簇香灰,拇指中指輕捻,無名指小指微微翹起。如此女氣的動作,這和尚做來並不顯突兀。很明顯,他並不是一般的和尚。

“我知道夫人所求何事。”他雙手合十,眼神掃過蔣氏。蔣氏起身,自顧自出門並不理會。聲音又響起,“夫人該知,求人不如求己。”蔣氏一隻腳已邁出大殿,硬生生頓住,“我能讓夫人得償所願。”蔣氏一驚,轉身望他。

他視線落在蔣氏臉色,抿著嘴,只嘴角微微上揚。蔣氏環顧,殿內不少婦人正像她剛才那般跪在蒲團上虔誠祈禱,並無什麼異樣——就好像,她們什麼話也聽不到一樣。

“夫人若是有意,便隨我來。”那紅色袈裟極快地一閃,便險些消失在蔣氏視線之內。罷了、罷了!就前去走一遭,若是,萬一?蔣氏壓住心底希翼,腳下急忙跟上。

蔣氏被他引進內室,這內室富麗堂皇,實在不像佛門之地。蔣氏夫家孃家雖然都不是簪纓大族,但是也是幾代傳下來的門第,自問還是有些眼力的。可這內室之中許多陳設她卻見也未見,就連這薰香,她都說不出名來。

“我便是這天寧寺主持,夫人可是求子?”

蔣氏不敢小瞧他,正色言是。

“子嗣一事,自然是重要的。無子傍身的女人,在夫家自然難以抬頭。”這主持笑得肆意,語風一轉,“若是家中再有別的女人生出子嗣,那……”

一股涼意從蔣氏背後升起,這般被人點破她定然心驚。有時候,自己心中所想和別人直白點破當然不是一回事。

“你說你能助我,敢問住持,如何相助?”

那年輕主持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夫人是個聰明人,這天底下的事向來沒有空手套白狼的道理,自然是要以物易物。天寧寺雖小,不論戰亂還是朝代更迭,都能屹立不倒。鎮寺之寶倒是還有兩件。其中有一樣,是那白瓷嬰兒枕。睡於此枕之上,便可得子。”

鎮寺之寶?白瓷嬰兒枕!

“我不過一介婦人,那點私房住持您想必也瞧不到眼裡。”蔣氏頓了頓,只瞧這室內擺設便知,這天寧寺住持並不缺錢財。只是這樣的天寧寺,還是透了點古怪。“只怕住持說的以物易物,妾身拿不出來。”她行了個萬福,道聲叨擾便打了簾子出去。

身後那住持聲音不疾不徐,“若是有意,只管再回來。這物,夫人絕對出得起。”他眼神卻與聲音極為不符,似乎在盯著一隻獵物……

3

回到府中時候,天已經黑了。

“夫人可算回來了。”說話的是丫鬟青桃,為她輕捶著腿,又與她說話解悶。蔣氏鼻端好像還有天寧寺殿中的香味,正閉了眼,隨口問起今日府中事來。

“老太太聽人說起最近來了個戲班子,戲唱得好極了。起了興致,要讓人進府來呢!”青桃又笑,“這下好,咱們府裡得熱鬧熱鬧了。”

“熱鬧好啊、熱鬧好……”她聽見閉目養神的夫人說道。青桃又撿了幾樁趣事一一說來,怎奈蔣氏心中有事,自然顧不上理會她的湊趣。

待蔣氏相公進屋來,便看到自己妻子側支著手,斜倚在塌上的美人圖。青桃乖覺,見他來便停住了手,躡手躡腳退下了。蔣氏相公湊近,接替青桃活計。這男人和女人手勁畢竟不同,剛一碰上,蔣氏便睜了眼。

相公生得極好,眼尾微微上挑,看人時總是帶了那麼點凌厲勁。此刻撫過蔣氏臉龐,溫言笑道,“最近事務繁忙,少到內宅來,娘子可好?”只這一句,蔣氏一顆心便都要融化了。

“數日不見,娘子消瘦不少。”蔣氏心中一嘆,相公心裡還是有她幾分位置的。“相公也得保重身體才是,公事再忙,也是身體重要。”

她將頭埋入相公懷裡,手也環上丈夫腰。臉貼上丈夫衣物,衣料浸染的香味竟有幾分熟悉。蔣氏顧不得分神,只想享受這溫柔時光。

自是一夜溫柔旖旎不提。

翌日清晨,蔣氏起了個大早,正對鏡梳妝。“夫人今日氣色真好!”小丫頭快嘴誇讚。蔣氏嗔怪地剜這小丫頭一眼,示意別擾了相公安眠,眼角眉梢盡是春色。

丈夫不知何時轉醒,下床看她梳妝,讚了幾句。又隨口提到柳姨娘懷有身孕,吃不慣大廚房食物油膩,要另闢一小廚房才好。

正畫眉的手一頓,蔣氏喉嚨裡像卡了塊小骨頭,咽不下去,吐不出來,只在那裡讓人發堵。有身孕的人嘴都刁,什麼時候她也能懷上孩子,什麼時候她才能為她愛的男人生育兒女啊?

沒過幾日,老夫人果真讓戲班子進府來唱戲。府里人少,自然是她來陪著老夫人,相公也交代了,務必要讓母親大人盡興。

難得熱鬧回,只柳姨娘在戲班子進府前夜說是病了,自然是鬧得人仰馬翻。這一病正好,蔣氏自然是不願意在人前見她,柳姨娘的肚子,怕是得顯懷了吧。

蔣氏是不愛聽戲的,只是為了老夫人,強打著精神陪著。咿咿呀呀的聲音從下午響到晚上,老夫人方才作罷。戲班眾人被安排到府內西北角的院落裡,明日領了賞錢再行離去。

待她伺候老夫人睡下,回到正房時,便看見一人在門口處走來走去。此時夜已深了,丫頭婆子都被蔣氏打發了,故而此時孤身一人。蔣氏頓住,瞅了兩眼,見身量較小,體格不足,才放下心來。

那小人兒見她回來急忙奔過來,下臺階時幾乎絆倒。離近了,蔣氏才看清來人模樣,是個十歲上下的小丫頭,頭髮鬆鬆挽了個髮髻,小臉生得一團喜氣,一身粗布褐色衣物。看著面生,應該是戲班子裡的。

這小小人兒此刻皺了眉,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蔣氏看著好笑,終是忍不住用手替她平了平亂髮。

“夫人,我要同你說點事。”她仰著臉,眼眸清凌凌的。

蔣氏將她引進內室,拿起桌上綠豆糕遞給她,笑道,“先吃了罷,你是這戲班子裡的?”

小丫頭搖頭又點頭,並不去接綠豆糕,“夫人,你們府上有妖氣。”妖氣?蔣氏失笑,太平盛世的哪來什麼妖氣,這小丫頭胡說八道還一副正經模樣。“哦?妖氣,你是說我們府上有妖精了?在哪呢?”蔣氏看她生得可愛,存心逗逗她。

她面露難色,小臉硬生生皺成一團。“我、我還看不出來,我才九歲,天眼還沒開。但是我可以聞出來的!你們府上真的有妖氣!夫人,你還是去尋一下得道高人吧。”蔣氏捏了捏她臉,“好,我回頭就找。”心裡卻不以為意。

小丫頭見她不以為意,還是急了,從凳子上蹦下來,“夫人!我是說真的!”她皺著鼻子聞了聞,“這裡也有味道,夫人身上也沾了,闔府上下都沾上這種味道了!”蔣氏面色一變,這小丫頭莫不是失心瘋了。

“好了!我知道了!”小丫頭被蔣氏打斷,身子一顫。蔣氏那滿心的愛憐又被激發起來了。“嚇著你了?”蔣氏說著,將那小丫頭身上掛著的布袋解下,將桌上的糕點一股腦的倒了進去。

戲班子起了個大早,前去打賞的青桃過來回話,說是當中有個小丫頭片子還嚷嚷著要見夫人呢。

4

蔣氏決定再去一趟天寧寺。相公現在總會定時來正房這邊歇息,偶爾言語中也會透漏出幾點遺憾——若是二人有自己的孩子就好了。

想起柳姨娘的那個孩子,身為女人,如果連為自己心愛的人生兒育女都不能,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蔣氏要放手一搏,不管那個住持有什麼古怪,她都要再去看看!

“你來了?”那年輕主持似乎篤定她回來。

“是,那嬰兒枕可靈驗?”

笑聲響起,年輕主持語調夾了幾分冷嘲,“你要是不信,也不會來走這一遭了。”蔣氏臉色一變,又聽他道:“你憑空多了一個孩子,就必然要有人少一個孩子。嬰兒枕,便是這樣以命換命的寶物。”

以命換命,蔣氏背後一冷。“至於代價,哼,想拿嬰兒枕,便將這個放進你婆婆的湯裡。這於你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他拿出嬰兒枕,白瓷所雕,刻成笑臉嬰兒形象。同時還有一個白色瓷瓶,“你第一次來寺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準確說,跟你們家有關的所有事,我都知道。”他面目猙獰,五官全擠在一起,眼裡是濃濃恨意。

“要不是那個女人從不出門,我何必借你之手!你可知道你的婆婆,手裡也是有不少人命!”

蔣氏婆婆不過一閨閣婦人,如何沾染上人命官司?

“昔日你家老太爺在時,你婆婆並不算受寵,家裡妾氏有孕,全被她背地裡一碗藥面子下去抹平了。

當中有個機靈點的,本是好人家的閨女,父母雙亡,只有一個三歲幼弟。為了養活幼弟,迫不得已才進了府當姨娘。總算是避開這些陷阱將孩子生了下來。是個男孩,只盼著這孩子平安長大。可是這男孩不到一歲時便死了,這姨娘也經不住磋磨,一根白繩吊死了事。”

“你說,如果你是這個姨娘,你恨不恨!”他湊近蔣氏,厲聲喝問。

自然是恨的……蔣氏一個激靈,向後退了一步,“這藥是毒藥?你要我下毒謀害自己的親婆婆!”

他逼過來身來,眼中閃過的光芒讓蔣氏一陣心慌。“不過是些吃了會讓人躺在床上的藥物。聽說前些日子,你們府上不還請了戲班子唱戲?”陰測測地笑笑,“活著的人有命看戲,地下的人早已屍骨無存!”

蔣氏萬萬想不到,求子之事竟然會引出這麼一樁陳年舊事來。婆母一事在她腦裡過了一遍,已然明瞭這天寧寺主持的身份,試探開口,“你……是那妾氏的幼弟?”

年輕主持又點起了香,臉色已經恢復平靜,唇角微微上揚了下,“我乃佛門中人,自然不會殺生,不過略施懲戒而已。你也可以不做,只不過,有孕怕是難了。”

“也不必擔心,府裡不是有個姨娘懷孕了嗎?總不必擔心府中家業後繼無人。”

話沒說完,便聽蔣氏咬牙道,“我拿了便是。”

自古婆媳是天敵,蔣氏婆母與蔣氏也沒有什麼多親近的情分,更是為了身孕之事受了不少閒氣。

蔣氏心裡唸了句佛號,暗暗安慰自己,婆母身體不算硬朗,本就沒幾年壽數了。而且,這藥只會讓人癱在床上,若能如願……自己一定將婆母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不叫婆母難熬。

她咬咬牙,既然決定要做,那就不要夜長夢多。這麼要緊的事,蔣氏才不會借他人之手。離開天寧寺回到家的夜晚,便找了個機會支開了轉管茶水的那個小丫鬟,很輕易的就將藥下進了婆母的羹湯中。

第二日清晨,還沒來得及去請安,便接到人急匆匆回報。她與歇在柳姨娘處的丈夫幾乎是同時趕到。

婆母一夜功夫,便垂垂老矣。婆母一直注意保養,此刻一頭銀絲,臉如樹皮般垮下來。見了自己兒子媳婦,那雙手只顫顫巍巍的,連話也說不出來。

如同一攤爛肉一樣,雖然外面套著綾羅綢緞,都從裡到外透漏出衰敗的味道。相公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關鍵時刻,還是蔣氏拿了主意,著人請了大夫。

待大夫枕完脈息,也只是無奈搖頭,“怕是因為老夫人上了年紀。”所有沒有能力的人,都喜歡把藉口推到別人頭上。蔣氏偷偷舒了口氣,她早就知道這家大夫名聲在外,卻沒什麼高超醫術。

相公不疑有他,只當母親是年邁邪風入體,又好生叮囑了蔣氏幾句。蔣氏親手熬了藥,對上婆母渾濁的目光,心還是重重一顫。

5

那嬰兒枕睡起來涼絲絲的,她按照住持教過的方法睡了整一個月,肚子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莫非住持是騙她?

她又去了一次天寧寺,這一次,她並沒有見到人。小沙彌只稱住持出門了,交給她一封火漆封好的信。看完信後,蔣氏幾欲癱倒。

以命換命!作孽啊作孽!為了求子,她的手上已經不乾淨了。

蔣氏回到府中,又去看了看老夫人。老夫人仍躺在床上,動彈不得,那伺候的丫鬟婆子見老夫人不能言語,府中大爺又不來看,伺候的並不能算很盡心。蔣氏幾乎是踉蹌著回去的,屋裡的蠟燭亮了一夜。

柳姨娘不著聲色地打量著面前的夫人:眼窩發青,到底不是顏色正好的時候了。心裡哂笑,面上卻不動聲色。

蔣氏靜靜看著柳姨娘,視線還是不由自主的飄到她的肚子上。柳姨娘自懷孕來,蔣氏就不讓她過來請安了。柳姨娘整日窩在自己的院子裡,處了養胎,便是想著怎麼把相公往她那兒留。

好個小蹄子,蔣氏恨得一口銀牙幾乎咬碎。

饒是如此,蔣氏心底憤恨之下仍然能記得自己來此的目的。她笑意吟吟地與柳姨娘說著家常,自然柳姨娘是不敢造次的。

“屋子裡這是燻得什麼香?”蔣氏輕輕吸口氣,揉揉太陽穴,覺得舒服不少。

柳姨娘扶著肚子站起來,“不過是些普通安神香,夫人若是喜歡,我這就去拿。”雖已經成為懷孕的大肚婦人,那一張臉仍然是花容月貌,走起路來仍然當得起弱柳扶風。

蔣氏也站了起來,緊隨其後。柳姨娘正在妝臺上翻找著,“夫人見笑,我這實在是凌亂不堪。東西放哪了我也不記得,待等會我找到了,讓人給您送過去。”

“無礙的,你保胎重要。既如此,我便先回去了。”柳姨娘佇在門邊,看著蔣氏的身影消失,又撫了撫自己肚子,心情很好地斂唇。

廣袖下,蔣氏緊緊攥了一物,是從剛剛妝臺下藏起的篦子。那篦子上,還纏繞了幾根烏髮——如果說嬰兒枕是味藥,那柳姨娘腹中的孩子就是味藥引子。

以命換命,就是要用柳姨娘腹中的骨肉換她孩子的命。

蔣氏關了房門,手伸入嬰兒枕底座窟窿處,掏出一張黃符。將那篦子上的頭髮摘下用黃符裹了,燒成灰兌水服了。

哪怕現在是青天白日,蔣氏還是脫掉鞋上了床。蓋著錦衾、枕著嬰兒枕沉沉睡去……睡吧,睡吧,睡醒了,她就有孩子了……

蔣氏這一睡,便是三天三夜。醒來時,正見相公閉了眼趴她床邊,不復平日的風姿俊朗,下巴處也有青茬冒出。蔣氏心疼極了,伸手撫上相公的臉。

“娘子,你總算是醒了。”相公欣喜之餘似乎又有些失落。“發生什麼事了?”蔣氏扯了相公手問。

相公一頓,眉宇之間一股鬱色立刻就浮了出來。“柳姨娘的孩子,沒能保住。”

畢竟是他的第一個孩子,而且這孩子的生母還比較討他的喜歡。怎麼說呢,他的態度就像時人一樣,對於妻妾之分還是比較在意的。妾,再怎麼寵,也只是玩物;而妻不同,妻子是為他打理內宅的,自然有一份敬重在裡面。

但是很快,他眉眼又帶上了絲喜色,“大夫來看過了,說你已有身孕。只是身體虛弱,所以才昏睡不醒。”丟了一個孩子,又來了一個孩子,自然是百感交集。也因此,對這剛剛到來的生命多了更多的期待。

蔣氏手搭上小腹,那裡還是一如既往的平坦著,感受不到有任何隆起的痕跡。十月懷胎,卻會有一個生命孕育出來,這種奇妙的感覺讓蔣氏眼睛立刻就溼了。原來懷孕的感覺是這麼好。這個孩子究竟是怎麼來的,蔣氏已經顧不得了。

她要做的,就是安心養胎,將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來。想起柳姨娘,蔣氏多多少少還是帶幾分愧疚之心。也因此,相公有事來看她時,她總是以不能伺候為理由,將相公往柳姨娘那裡推。

柳姨娘年輕貌美,又經歷流產之痛,相公自然多多憐惜。蔣氏毫不嫉妒,她現在全身心都放在懷孕之事上。

而且,懷孕的婦人總是醜的,臉上起了一片片斑點,吃了不少保養方子也不管用。蔣氏也不好自降身價去問柳姨娘當時她有孕時的保養方子。丫頭婆子只好勸道,說是懷孕婦人都如此,這是孩子在吸收母體的精華呢,生出來才能漂漂亮亮。

蔣氏自覺容顏有瑕,更不願意讓相公看見。為此,十月懷胎期間,相公多歇在柳姨娘處。

這懷孕期間,府上又出了一件大事。蔣氏懷胎六個月的時候,老夫人過世了。躺在床上如同死肉一樣掙扎數月,還是去了。相公倒是沒有過多的哀傷,這幾個月內,他連老夫人的屋子都很少進去。這麼久的時間,他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了。

雖然丈夫派了得力管事來籌備葬禮,蔣氏仍然挺著大肚子操持不停,來弔唁的人見到蔣氏如此都紛紛稱讚,一時間蔣氏又添了不少賢名。

6

十月懷胎,終於到了臨盆的時候。這是蔣氏費勁千辛萬苦才求來的,自然是無比重視。那能幹的穩婆請了好幾個,又找了穩妥的醫婆在外間等著。早就讓人看過了,胎位很正,順產應該是不成問題。

豆大的汗珠順著蔣氏的鬢角往下滑,蔣氏咬著牙,手指死死地抓著布條不吭聲。倒是把接生婆子驚了一跳,她們見過的產婦多了,像蔣氏這樣忍住就是不叫的真是少見。

蔣氏疼得身上直哆嗦,又強灌了點參湯,喝完沒多久,便聞到了一點腥味。

穩婆頓時嚷嚷起來:“夫人,羊水破了!您加把勁兒。”蔣氏耳邊嗡嗡響,眼前也開始花起來,像是隔了層層幕障,穩婆們的聲音忽遠忽近。蔣氏一痛,眼淚便滑了下來,全憑本能在用力。她深吸一口氣,終究是一聲慘叫出了口。

孩子生了!蔣氏重重跌回床上,眼神疲憊空洞,她只來得及喘口氣,便要叫穩婆將孩子報過來。

其中一個穩婆本來守在床尾,盯著蔣氏身下,見孩子生了,急忙拿了襁褓去包——“妖怪!妖怪!”幾個穩婆尖叫著後退,慌忙之中打翻銅盆,咣噹一聲,水灑了一地。

蔣氏強忍疲累,用力睜開沉重的眼皮。她聽見了什麼,什麼妖怪,她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的怎麼是個妖怪?

她怒極,恨不得撕了這幾個婆子的手,用力支起身子朝那一看:一個好端端的嬰兒正渾身赤裸的躺在那裡,哭得撕心裂肺。

蔣氏心疼極了,“你們在幹什麼!還不把孩子包起來。”她氣力幾乎用盡,嗓音沙啞難聽。那些婆子們簇在一起,不僅沒有上前伺候,反而一窩蜂轉身跑了。蔣氏氣極,掙扎坐起身來,往那一探頭,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樣——

好好的孩子,有手有腳,全須全尾。重點在孩子的臉上,孩子臉色翠綠,不是憋得發青,是柳葉那種脆生生的綠。

左臉乾癟了下去,剛生出的嬰兒,嘴裡就有了一排小小的黑牙,幾顆正呲在外面。嘴角淌下暗紅色的血絲,那脖子處還有一道綠印沉在面板裡。就連那哭聲,此刻聽起來也無端的詭異。

蔣氏眼前一黑,幾欲暈倒。這就是她懷胎十月生下孩子,這就是以命換命得來的孩子,竟然是個不正常的孩子!蔣氏還沒來得及反應,相公已經衝進來了。

他顧不得血房的汙穢之氣,衝上去看了孩子一眼,便向後一個踉蹌險些摔倒——是身邊那盈盈弱弱的柳姨娘扶住了他。柳姨娘那雙勾人眼淡淡一掃,“大爺,這孩子……”蔣氏眼神已經渙散,藏在被子下的虛弱身體不自覺抖著。

她看見相公走上前,拿了塊絹子蓋住了孩子的臉。孩子尖利的哭聲頃刻就小了下去,相公低頭用力,蔣氏看不見他的神色,身體的本能又一次佔據上風,不管那孩子什麼樣,那都是她的孩子!

她幾乎是撕心裂肺的喊著,掀了被子就往下闖,那本立在一旁的柳姨娘上前輕輕一推,蔣氏便又摔回床上,整個身子碾碎了的疼。

就在剛剛柳姨娘推她的時候,她鼻端又嗅到了一股味道,以前沒有想到的卻突然明瞭。在那產房裡汙濁氣息裡依然能分辨出來的,她在相公身上嗅到過、但是也在天寧寺內室同樣聞過的味道!

柳姨娘當初房中的味道!

她聽見孩子的哭聲越來越小,也越來越無力,最後終於歸於平靜。蔣氏怔怔的,大喜大悲之間,她已經有些痴了。相公額上已經滲出了汗珠,手刃親子這種事他都做了,此刻只想趕緊逃離,對於產下孩子的蔣氏自然是充滿了厭惡。

之前有多期待這個孩子,現在就有多討厭這個孩子。他還是回頭看了蔣氏一眼,那目光夾雜了太多拂袖而去。柳姨娘身姿嫋娜,趕緊跟上,臨走時回頭,那目光似笑非笑,還是帶了絲得意。

所有的人都知道府裡的夫人失了寵,一應事務都交給了柳姨娘掌管。有不少人緊跟著逢迎,蔣氏的日子也愈發難過。

轉眼又是一月,蔣氏早已心灰意冷。都是報應啊,若不是她下毒毒害了老夫人,又妄想著用藥物以命換名,將別人的孩子換到自己肚子裡,怎會生出個妖孽怪胎。只是再怎麼妖孽怪胎,都是她辛辛苦苦生下來的……

蔣氏不蠢,甚至說的上是聰明。只是當初求子心切,才會忽略本來不應該忽略的東西。

譬如說柳姨娘房中的薰香為何會與天寧寺中內室的薰香是同一種,又比如說那神秘消失的年輕的天寧寺住持。還有關於婆母謀害小妾庶子的那樁陳年舊案。究竟內裡,倒是是什麼關係,蔣氏已經無心去追尋了。

不管如何,柳姨娘已經坐著成為府中的贏家,她籠住了相公的心。別的……已經無所謂了。就像當初婆母衰老的那樣,一個月,蔣氏就像那失去了水分的花骨朵,身形瘦削,憔悴不堪。

就讓她靜靜待著為婆母贖罪吧。當相公踹開門時,蔣氏正跪在地上唸佛經。她睜開眼,還未反應過來便被相公一腳重重踹到身上,手中旋著的佛珠不知怎的也隨之崩開,散了一地。

“毒婦!你竟然做出這等事!”相公目眥盡裂,“我竟然跟你這個毒婦同床共枕!我母親自打你過門,有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竟然下得去手!”

最終還是長嘆一聲,輕飄飄一張紙摔在蔣氏身上,是休書。“你給我滾,滾得遠遠的,別讓我再看見你了。”相公背過身去,“你走吧,念在夫妻一場,我不送你見官了。”

蔣氏心裡一痛,兩行淚落下來。她撿起休書,衝相公行了個禮,“念在夫妻情分上,我收拾點貼身衣物再走可以吧?”相公不語,徑直跨出房間。

她盯著那休書看了半晌,相公的字一直都這麼好看,哪怕是盛怒之下寫就的休書,仍然是好風骨。

將那休書小心折好放入懷中,蔣氏從床邊找出條白綾,踩在繡凳上往樑上一扔,打個結,然後把頭伸進去。與其被休,她寧願去死。

她踢倒凳子,那白綾立刻就束縛著了她的呼吸。蔣氏緊緊抓著白綾,指令碼能在空中掙扎,氣息也越來越短,蔣氏閉目,等待著死亡來臨……

7

很久之前,我就認識相公了。我認識相公的時間,可比蔣氏早得多。那時候府裡的老太爺還沒過世,大爺還是個小孩子,他搖著頭在我的廕庇下讀書,搖頭晃腦又一本正經的樣子可愛極了。

我就看著相公一路長大,看他長成清俊男子,看他把別的女人娶進府裡來。我愛上了他,我要得到他。

是啊,我不是人,我的原身,便是府裡後院那棵柳樹。我是柳樹化身的柳樹精。

當初蔣氏請進府裡的戲班子有些古怪,裡面有個小姑娘似乎有點本事,所以我才裝病不出。我乃樹精,與其他畜類妖精不同,並不殺生,所以我的妖術並不算高強。

即便如此,我要廢掉一個蔣氏,還是易如反掌。只是殺了蔣氏,又能怎麼樣呢?我得到相公的人,還是不能佔據相公的整顆心。相公與蔣氏朝夕相處五年,不是沒有感情的。如果不是我一直用法術操控著蔣氏的身子,不讓她順利有孕,我怕是不能進府。

我成了這府裡的姨娘,不管我怎麼撒嬌討巧,相公每個月還是會定時去蔣氏那裡。相公看我的目光,和他看書房裡那些名家書畫,和他看精巧的古物玉器的目光,並沒有什麼兩樣。可是我化形成人不是為了這個!我愛他!我要他的心!

我做了一個局,等著蔣氏陷進去,我要讓相公自己從根上就厭惡了蔣氏。我謊稱有孕,然後爭寵,又派了小丫頭故意說天寧寺靈驗,讓蔣氏起了去天寧寺求子的心。

相公的母親被蔣氏藥死,蔣氏再自己生了怪胎,這兩件事加起來,不怕相公不寒心。

天寧寺的年輕主持是個有來歷的,我早就求了他,以我樹精的一半本元作為交換,請他幫我設這個局。我們樹精吸取天地精華成精,妖族之中就屬著我們的本元最為純淨,以此療傷再好不過。

本元是我的命脈,一半的本元流失的確是會讓我虛弱不少,但是隻要能換來相公的心,我便什麼也不怕。

隨便編了個妾氏的故事哄她,蔣氏便上鉤了。她真的拿了藥下在老夫人的羹湯裡,更相信了那嬰兒枕,還相信了那以命換命的荒誕說法。哼,哪裡有什麼以命換命,我肚子裡不過是一口妖氣罷了。是我收了法術,她身子又沒什麼問題,自然有孕。

是我的一張符咒,讓她肚裡好端端的嬰兒變成了那個模樣。相公果然心灰意冷,只是不過一月,相公竟然要回心轉意!於是我便將老夫人的事捅了出來,蔣氏只是將藥放進去,這藥的來源,最終還是我。

即使是這樣,盛怒之下的相公,也是準備將她休了了事。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不信!

可是我還沒來的及動手,那戲班子裡的小丫頭便出現了,正好救下上吊的蔣氏。我早已將一半的本元給了天寧寺住持,法力大不如前。

我衝這小丫頭出了手,她此時本事未成,不動手更待何時?本以為是有些慧根的修道之人,沒想到來歷卻不同尋常。

輸了,我還是輸了。

我看見相公攙扶著蔣氏在長廊下看著我被逼現出原形,看著相公看我的目光冰冷厭惡,還摻雜著一絲後怕恐懼。我不恨相公,我只恨生而為妖,不能像蔣氏那樣嫁給相公,不能堂堂正正地讓相公愛上我。

當我倒在地上的一瞬,只記得那個白衣少年站在樹下,風吹動我的柳梢,也吹動他的衣角……

8

三歲的唐哥兒奶聲奶氣,指著空中飛舞著的白絮,“母親,下雪啦?”蔣氏莞爾一笑,將他摟過,“傻孩子,現在又不是冬天,怎麼會下雪呢?”

“可是母親,這不是雪嗎,白白的,會飄?”蔣氏一頓,似乎想到了什麼,“不,那是柳絮。”不是雪花,是柳絮,是柳樹才會有的柳絮……(原標題:嬰兒枕  作者:君子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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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蔣氏相公姨娘天寧寺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