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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態文學雲南行 | 蒼山洱海間

由 澎湃新聞客戶端 發表于 旅遊2022-12-03

簡介靠水吃水的人也尋求著吃山,蒼山伸向洱海的白房子,漸漸變成燈紅酒綠的客棧,客棧喧囂了杯盞的狂歡,狂歡和喧囂起伏之間,生意和生意流動之間,醉意正酣的白房子,堆起了銀錢

白鷺適合生長在哪裡

蒼山的雪哪裡去了

蒼山的雪,流到洱海去了

洱海的水哪裡去了

洱海的水,飛到天上去了

我沒到洱海的時候,洱海的歌謠,已在故事裡流傳。

老阿奶把熬好的紅糖水裝進瓦罐,領著孫女爬上蒼山採雪,老阿奶和孫女把潔白的雪捧進揹簍,在揹簍上插了紅的黃的粉的鮮花,然後,到夏日的洱海邊賣甜甜的“蜜雪”,上山下山之間,老阿奶把一首古老的歌謠唱給孫女;孫女長成了阿奶,阿奶把熬好的紅糖水裝進瓦罐,領著孫女爬上蒼山採雪,阿奶和孫女把潔白的雪捧進揹簍,在揹簍上插了紅的黃的粉的鮮花,然後,到夏日的洱海邊賣甜甜的“蜜雪”,上山下山之間,阿奶又把一首古老的歌謠唱給孫女……

蒼山在歌謠裡落雪,洱海在歌謠裡飛翔,阿奶和鄉人在歌謠裡行走,山、海、雲,在天地的世界裡演繹傳奇。

生態文學雲南行 | 蒼山洱海間

那時,雲霧總是罩在蒼山上的。山有多高,雲霧就有多高。雲霧是生在大地的精氣,是山把精氣託上了天空。天空爽朗的時候,派了太陽出來迎接,精氣就成了飄在山頂的雲,雲成了比山還高的山。天空沉鬱的時候,就讓精氣在山間等著,精氣便成了飄在山間的霧,霧一會兒把山遮住,一會兒把山露出。天空收了雲霧,又把雲霧變成天的禮物送給大地,於是,淋淋雨落在大地,晶晶雪落在蒼山。蒼山十九峰和蒼山十八溪的峰峰嶺嶺溝溝壑壑,就流出了水,流進了洱海。雲霧,最終從天上回到了大地。

當然,雲霧也是懸在洱海上的。海有多大,雲霧就多大。雲霧是洱海騰起的靈氣,是海敞開懷抱讓靈氣自由飛翔。洱海把靈氣漂浮在海上,靈氣成了飄在蒼山的霧;洱海把靈氣蒸騰上天空,靈氣便成了懸在天空的雲。雲也往往是沉落在洱海的,雲落在洱海,就攜帶了藍天落在洱海。藍天懸在天空,藍天是洱海的顏色;藍天映在洱海,洱海是藍天的顏色。藍天和洱海何以同一種藍色?因為洱海的水是天空落下來的,天空的水是洱海飛上去的。白的雲銀的霧,恰是洱海的精氣在向天飛呢。潔的雪清的雨,也恰是天上的雲海給洱海降水呢。雲霧藏住了蒼山藏住了洱海卻藏不住洱海源流。

洱海清流,源頭在天上,源頭在山裡,源頭在地下,而洱海清與濁的源頭,卻在蒼山洱海間的白房子裡。

生態文學雲南行 | 蒼山洱海間

白房子就是洱海岸畔古城和村莊的樣子。地上的白房子與天上的白雲彩,白得一樣,似乎白房子就是天上降落的雲彩。白房子落在山下,似乎山下就飄著了白雲,白房子就是白雲的故鄉。白房子圍在洱海,好似洱海就鑲嵌了白雲,洱海就是白雲的天堂。白的雲彩在天上連綿,綠的蒼山在雲下逶迤,白的房子在山下伸延,藍的洱海在白房子外跌宕。白房子住在蒼山洱海的樣子就是住在童話神話的樣子。住在白房子裡的人,夢在天上,走出白房子的人,心在遠方。出沒在白房子的人,孩提時代是想著一個筋斗翻上雲端,想著光著腳板走過海面,但祖輩足跡留給人的只是山和水的選擇,夢從天空降落到大地,人就成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人。

原先,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方式,是瞄準資源飯。靠山吃山的人舉起錚亮的機械,砍向蒼山,樹木被砍成長長短短的木頭,樹木砍過了,又將山體切成高高矮矮的石雕,花花綠綠的山色破碎了,碎成的是花花綠綠的鈔票。靠水吃水的人駕馭雪白的帆船,犁開洱海,魚兒們被裝進密密匝匝的漁網,魚殆盡了,又將洱海隔成方方塊塊的網箱,鼓鼓囊囊的漁網撐滿了,撐起鼓鼓囊囊的腰包。蒼山以蒼白的撕裂,洱海以慘白戰慄,圓了白房子結結實實的夢想,也脹了白房子蓬蓬勃勃的慾望。靠山吃山愈演愈烈,山裡的石料,把白房子蓋得伸向了海邊;靠水吃水愈來愈狂,養魚的飼料,投進網箱也投進洱海。人進湖退了。結果,洱海汙染了。只得禁山禁伐禁海禁漁,山連茅草都不許割了,海也消停了白帆。

之後,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方式,又選擇商業飯。靠山吃山的人也選擇吃水,水流和高磷的現代化肥,河一樣澆進種植的土地,綠油油的大蒜林在田野起舞,高額的利潤回報來了,密集的行商坐賈來了,飄著蒜香的土地,流著了鈔票。靠水吃水的人也尋求著吃山,蒼山伸向洱海的白房子,漸漸變成燈紅酒綠的客棧,客棧喧囂了杯盞的狂歡,狂歡和喧囂起伏之間,生意和生意流動之間,醉意正酣的白房子,堆起了銀錢。然而客棧的汙水流進了洱海,種植的肥水流進了洱海,城鄉的廢水流進了洱海。洱海渾了濁了髒了臭了,屢屢暴發綠油油的藍藻。藍藻汙染成了洱海的病,成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人的病。白房子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夢竟變成噩夢。於是禁磷禁汙禁排禁廢,禁絕一滴汙染流進洱海。

再後,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方式,轉向了生態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人們其實是鍾愛綠色的,但鍾愛綠色不是鍾愛綠得瘮人的藍藻汙染。藍藻汙染給人一個驚醒,人們終於明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吃破了山吃壞了水,一切就沒了。“一定要把洱海保護好!”洱海不僅全湖禁汙且環湖禁汙,洱海不僅全湖治汙且環湖治汙。蒼山洱海間,鋪開了從未有過的現代治理:貼近洱海的民宿客棧,全部拆除、搬遷,退離洱海近岸;漫向洱海的高磷種植,全部摒棄、淘汰,轉向生態農業;環繞洱海的城市鄉村,全部開挖長長的地下溝壕,埋設現代管網;流向洱海的汙水廢水,全部收入繁複的淨化工程,進入迴圈執行。人退湖進了。洱海視域裡敞開了綠茸茸的生態廊道,洱海碧波間,綻開了水靈靈的聖潔的花。

生態文學雲南行 | 蒼山洱海間

是啊,洱海開花了,洱海開花了!住在白房子裡的人終於看到了洱海開花。洱海開花,不只是碧波間綻開了白浪花,而且是浩渺裡盛開了海菜花。海菜花是洱海聖潔的花。海菜花靜靜地盛開在洱海上,洱海欣欣地捧起海菜花,海菜花成了點綴在洱海的星星花,星星花就成了洱海的神示。住在白房子裡的阿奶們終於又見到海菜花了。阿奶們是曾經見過海菜花的,阿奶們多年沒見到海菜花了。洱海乾淨了,海菜花回來了。阿奶們是信奉神靈的。阿奶們相信山有山神海有海神,財神也不能違背自然天道,違背自然會遭自然報應。阿奶們相信土有土神樹有樹神,生態也有生態之神,人們生存在世界,當拜生態之神庇佑。

海菜花重新復歸,是自然之神的福報,是生態之神的福報,是洱海之神的福報,是蒼山洱海間風花雪月的福報。

風花雪月,在蒼山洱海的世界,其實早就有著生態的意蘊。洱海邊的古城之間,下關的風,上關的花,蒼山的雪,洱海的月,是地理空間上的風花雪月。白房子裡的姑娘頭上,飄逸的風,豔麗的花,潔白的雪,彎曲的月,是戴在頭飾上的風花雪月。洱海邊的人把地理上的風花雪月戴在頭上,是怎樣的人與自然的融合!風花雪月戴在出入白房子的人的頭上,風花雪月就戴在了白房子頭上,風花雪月就戴在了洱海的頭上,風花雪月就戴在了蒼山的頭上,風花雪月,就戴在了洱海源頭彌苴河的頭上,風花雪月,也就戴在了洱海流入的瀾滄江的頭上。風花雪月是長長一條大河的風花雪月。

是的,蒼山洱海,風花雪月!風花雪月裡藏著中國的生物寶庫,蒼山洱海里藏著高原的綠水青山。就在洱海消失的海菜花重新歸來的時候,洱海消失的裂腹魚也重新歸來,洱海蒼山消失的白鷺也重新歸來。白鷺從天空落下,是落下一群白雲,白鷺從洱海飛起,是飛起一群白雪,白鷺在洱海蒼山間飛著,是飛著一群祥和。而沿著白鷺飛翔的方向,蒼山延伸出去,是哀牢山,哀牢山延伸出去,是橫斷山,橫斷山延伸出去,是喜馬拉雅山;洱海流淌出去,是瀾滄江,瀾滄江流淌出去,是湄公河,湄公河流淌出去,是中國的南海和浩瀚汪洋……蒼山洱海的綠水青山和風花雪月通向世界。

生態文學雲南行 | 蒼山洱海間

採白雪的老阿奶和孫女的歌聲,就是風花雪月的夢魂;風花雪月的夢魂,永遠演繹著的是人與自然的深情。

老阿奶把蒼山採來的雪裝進揹簍,揹簍上插了紅的黃的粉的鮮花,老阿奶領著孫女走下蒼山賣雪,在洱海邊上,老阿奶把甜甜的紅糖水澆在雪上,孫女把甜甜的“蜜雪”捧在手心,蒼山洱海之間,老阿奶把一首古老的歌謠唱給孫女;孫女長成了阿奶,阿奶把蒼山採來的雪裝進揹簍,揹簍上插了紅的黃的粉的鮮花,阿奶領著孫女走下蒼山賣雪,在洱海邊上,阿奶把甜甜的紅糖水澆在雪上,孫女把甜甜的“蜜雪”捧在手心,蒼山洱海之間,阿奶把一首古老的歌謠唱給孫女……

我來到洱海的時候,洱海的故事,又在歌謠裡生長。

蒼山的雪哪裡去了

蒼山的雪,流到洱海去了

洱海的水哪裡去了

洱海的水,流到大河去了

作者簡介:

李景平,山西省散文學會副會長,山西省作家協會報告文學委員會副主任,中國環境報駐山西記者站站長、高階編輯。著有《綠歌》《20世紀的綠色發言》《與黑色交鋒》《山西之變》《走過時光》等。曾獲中國新聞獎、中國環境文學獎、中國環境新聞獎、山西新聞獎、山西省“五個一工程”獎、《西部散文選刊》作品獎、趙樹理文學獎、《黃河》年度文學獎等。

原標題:《生態文學 雲南行 | 蒼山洱海間》

Tags:洱海蒼山阿奶風花雪月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