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陽 ‖ 靜海縣“新”進士龔宜生

新發現的這位靜海籍進士龔宜生，履歷豐富，圍繞他產生了諸多的謎團，現存史料顯示他是靜海縣康熙五年的舉人，又是順天府涿州康熙十八年的進士，並且多本方誌又記載他是浙江省杭州府錢塘縣人。這三個身份看起來非常的矛盾，並涉及三個不同的地域，使人匪夷所思。本文經過參考多種古籍史料進行分析考證，終於理清了龔宜生的履歷。龔宜生籍貫為靜海縣，祖籍錢塘縣，中舉後到涿州任職儒學署學正，期間考取了進士，後任職萬全左衛教授，最後升任清朝最高學府國子監助教。

一、靜海縣“新”進士如何被發現

靜海歷史悠久，文化底蘊深厚，科甲連綿，人才輩出。靜海明代考取進士11名，清代38名，共計49名，與周邊區縣相比可謂名列前茅，更有文化世家，如以高爾儼（崇禎十三年探花，官弘文院大學士，吏部尚書）為代表的高氏家族，進士7名，舉人13人，其他功名如庠生、歲貢生、監生、太學生等，據不完全統計多達135人；還有連續三代進士四代翰林的勵氏家族，這在中國科舉歷史上是極其少有的；還有出過六位進士的宮夢仁家族、出過五位進士的劉汝驥家族；天津最後一位翰林高毓浵也是靜海人。

靜海發現一位“新”進士，當然這位進士是老的，只是新發現是靜海籍的進士。發現的經過是這樣的，近日在蒐集整理靜海人硃卷（考取舉人、進士的試卷刊刻本）時，有驚喜發現，在《康熙十八年己未科會試一百五十名進士三代履歷便覽》中有靜海人龔宜生的記載，說明龔宜生中過進士，但查閱靜海各個版本的志書及天津各個版本的府志中進士欄裡也沒有龔宜生的名字。只是在舉人欄裡記載他是康熙五年丙午科的舉人。這使人感到非常的疑惑，因為在古代中進士是很榮耀的事，府縣應該都很重視，各種儀式會很隆重，不可能不記載。

《康熙十八年己未科會試一百五十名進士三代履歷便覽》

追根溯源，既然知道他是康熙十八年進士，於是從《清代進士題名錄》中查詢，果然在這一年的名單中找到龔宜生，不過籍貫寫的是順天府涿州，會不會是今人在整理時疏忽整理錯誤？還要查詢最原始記錄，古代各科結束後都會鐫刻進士題名碑立於北京國子監，這應該是最早的記載，找到了這一科題名碑拓片，果然記載著龔宜生，不過標註的也是順天府涿州人，這就更讓人奇怪了，龔宜生明明是靜海人，是靜海籍的舉人，怎麼考上進士後卻變成了涿州人？

進士題名碑

查閱民國版《涿州志》進士欄，記載清朝三十個進士，但沒有龔宜生，卻是在學正（古代主管教育的官職）欄裡記載有“龔宜生靜海舉人”，原來他是在中舉後到涿州任過學正，不過何時擔任何時離職沒有記載。再查閱乾隆版《涿州志》，關於他的記載有兩處，一是學正欄記載“龔宜生，靜海舉人，康熙十六年任”，另一處是碑記欄記載“《知州劉德宏去思碑》康熙十七年龔宜生撰”，由此可知龔宜生不是涿州人，而是在涿州擔任學正時參加康熙十八年會試考取了進士。考進士要填寫個人資訊，裡面會有籍貫和現任職務，例如他會填籍貫靜海，現任涿州學正。這可能就是導致編寫進士題名碑的工作人員出錯的原因，誤將工作地涿州寫成了籍貫地了。使這位靜海籍進士埋沒了三百餘年。雖然是老進士卻是新發現，這個發現使靜海明清（文）進士數量正好達到50名。

乾隆版《涿州志》

《康熙十八年己未科會試一百五十名進士三代履歷便覽》中記載：“龔宜生，（字）若亭，詩經，丁亥年（1647年）十一月初四日生，靜海人，丙午十六名（舉人名次），會試一百三十九名，（殿試）三甲三十一名。曾祖九敘，文林郎。祖以亮，文林郎。父瑛，戊子舉人通渭知縣。”這裡蘊含著大量的資訊，補充了眾多史料。

龔姓在靜海是一個小的姓氏，人數不多，但一直延續，在民國版《靜海縣誌》貞烈欄中記載清代時有，龔張氏，龔榮濤妻，年二十五于歸，逾年，夫亡視殮畢，仰藥死。1995年版《靜海縣誌》人口欄裡有《1990年底靜海縣姓氏人口統計表》記載龔姓有17人，但具體分佈在何處未載。有待進一步調查。

二、“新”進士龔宜生的詩文作品

龔宜生的詩文作品發現很少，只是在康熙版《涿州志》中找到了五首詩和一篇序文，這些詩文能收錄到縣誌而留存下來，也非常的巧合。因為康熙版《涿州志》成書於康熙十六年（1677），正是在這一年30歲的龔宜生就任涿州儒學署學正，他自己在序言中也說“餘也竊幸躬逢盛事”。筆者也很慶幸他趕上了修志這一盛事，而使後人在三百多年後還能見到這位靜海“新”進士的作品，來更多瞭解這位先賢。

贈劉太學熙寰

槐庭綠滿春正長，

鳴珂曳佩聲琅琅。

縹緲晴雲搖峻嶽，

簫韶響動吹鸞簧。

階前玉樹茂兩行，

秋月天高吐異香。

筆落文河瀉三峽，

競傳令德開麟祥。

羨君意氣傾雲表，

結駟連騎天下少。

寒谷乘溫荷澤深，

入座春風秀瑤草。

清和日麗景正融，

喜見新篁透碧叢。

綺席宮花舒滿苑，

綵袖擎杯浥露紅。

以下四首詩是龔宜生詠涿州八景中的四景。

樓桑春暮

花木春深帝子宮，

鶯啼猶似怨東風。

燕雲無恙苞桑在，

收取功名俎豆中。

湖梁曉月

殘蟾此際獨徘徊，

何處徵鞍帶得來。

自惜清光常戀影，

城頭曉角莫相催。

龍安疊翠

蒼蒼秀崿綠芙蓉，

翡翠屏開幾萬重。

未許赤城窺色相，

飛來蓬島最高峰。

崿峪生雲

靉靆無心滿翠微，

還將野鶴共霏霏。

故人持贈應難到，

何不崇朝徧九圍。

涿州志後序

志者，其體該，其材富，其權謹嚴，謂與史合，是矣。而其實義本於詩。聖人之說詩也，曰：興觀群怨，事父事君，多識鳥獸草木之名。十五國風謠，不猶今郡縣誌乘乎？後人修明之責，其即陳詩遺意也。涿鹿為神京右翼，澄波秀崿，膏原沃野甲天下。故產斯土者，習俗敦龐，英賢絡繹，罔弗照古騰今，軼倫拔萃。聖天子加意雄藩，用思循牧，特簡我劉公以黃龍華胄，出守是邦，撫字逾年，而川原載潤，文物懷新，嘉植效豐，民懿疊振，固已豔絕採風之目，而卓有成績矣。爰是縉紳諸公以惠政既登，風俗宜奏，乃以《涿志》請。公即慨然裒集舊聞，銳意搜緝，因各出所藏而竟業焉。同事諸君子，飛穎刻思，焚膏繼晷，競致精勤。而公更於退食之暇，即席商訂，風雨晦明，未嘗少輟。復賈下帷之餘，勇立新服，採之全書，盈掬一編，而其中天經地緯之必詳，物華風尚之必悉，思先哲而典型未墜，問貽謀而堂構益崇。驅馳藝苑，則甄雅去浮；鼓吹騷壇，則攬英飫實。未彌厥月，而儼然告竣，既文且備。

嗟乎！書以志名，要不僅爭奇炫博，焜燿睹記之林，殆將以性情倫物，昭示來茲，以求所謂無失其和平，無愧於君父，彬彬乎人盡《爾雅》君子也已爾。是則我公之志，即涿人之志，亦即天下人之志，又安在睢麟汝漢之式歌且舞，獨標斯義於往籍也哉？餘也竊幸躬逢盛事，側慶觀成，既乏流壤之補，寧無遊夏之慚，匪茹弇鄙，附驥數言，而蠅鳴籍之千里矣。

時康熙丁巳春三月，順天府涿州儒學署學正事、丙午科舉人、古瀛龔宜生左侯父謹序。

三、“新”進士的履歷

靜海新發現的這一位進士龔宜生，關於他的資料很少，存在的疑問很多，諸如為什麼靜海的志書沒有記載他中進士，前文已經根據史料做了推斷，還有在《康熙十八年己未科會試一百五十名進士三代履歷便覽》中記載了龔宜生的父親名龔瑛是戊子科的舉人，通渭縣的知縣。但在靜海縣誌裡查不到龔瑛的記載。

先推斷下龔瑛考取舉人的時間，只是說戊子科，沒說是哪朝的，首先肯定要比龔宜生考進士的年代早，才會被寫進他的履歷裡。查閱《中國歷史年代簡表》可知距離康熙十八年最近的戊子年是順治五年（1648年），這樣就確定了他的大致生活時代。經大資料比對，在康熙版《錢塘縣誌》中發現了龔瑛的名字，我們看下具體內容是不是和這個龔瑛為同一人，縣誌卷十選舉篇記載“順治五年戊子科王嗣皋榜：龔瑛，省志題名錄不載，今從郡志。上三人順天中式”。這裡的中舉時間和我們推算的時間完全一致。確定為同一人，其中說的省志應該是《浙江通志》，因為錢塘縣隸屬於浙江省，那為什麼在舉人名錄中沒有龔瑛的名字呢？最後一句給出了答案，因為他考取的舉人不是在本省的浙江鄉試，而是在參加了順天鄉試考取的舉人，順天鄉試的考生大致是包括靜海縣在內的京津冀地區，所以本省的舉人題名錄沒有記載。清朝規定考生不能跨省考試，必須在原籍參加考試，為什麼他會跨省參加鄉試，有待於發現新資料進一步考證。

可以確定龔瑛是錢塘縣人，推理龔宜生也應該是錢塘縣人，再仔細查下康熙版《錢塘縣誌》看看有沒有龔宜生的記載，果然在縣誌卷十選舉篇發現了龔宜生的名字，舉人項中有順治五年丙午科“龔宜生，貫靜海，見進士”。雖然只有短短的九個字，但資訊量很大，首先是龔宜生的名字出現在了《錢塘縣誌》中，說明錢塘縣承認他為錢塘人，貫字的意思，查閱《新華字典》解釋是原籍，出生地：籍貫。也就是說他的出生地及籍貫是靜海縣，見進士是說在進士項中還有他的記載。再查進士項有康熙十八年己未科歸允肅榜“龔宜生，教授”，這裡的介紹簡單些，教授是他的任職，這裡的教授不是咱們現在意義上的大學教授，是古時設定在地方官學中的學官。具體是在什麼地方擔任的這裡沒有記載。

康熙《錢塘縣誌》

經過不懈查詢，終於在乾隆版《懷安縣誌》中查到了龔宜生的記載，志載：萬全左衛學教授，“龔宜生，浙江杭州人，己未進士，升國子助教”。這就找到了《錢塘縣誌》中記載他擔任教授的任職地了，萬全左衛學。這裡的籍貫寫的是杭州人，因為錢塘縣隸屬於杭州府。從教授任上又升到了國家最高學府國子監任職，擔任助教。查閱乾隆版《欽定國子監志》，六堂助教項有“龔宜生，直隸靜海人，康熙二十六年任”。這本志屬於國家層級的志書，而且是記載最高學府的志書，肯定會很嚴謹。這裡明確標明瞭龔宜生的籍貫是靜海。至此“新”進士龔宜生的履歷基本呈現在了我們面前。

《欽定國子監志》

龔宜生，字若亭，又字左侯。靜海縣人，祖籍浙江杭州府錢塘縣，清朝順治四年（1647年）十一月初四日生，康熙五年（1666年）19歲參加順天府鄉試考中舉人，康熙十六年（1677年）30歲擔任順天府涿州學政，康熙十八年（1679年）32歲進京參加會試及殿試考中進士，後擔任萬全左衛教授，康熙二十六年（1687年）40歲升任國子監六堂助教。

根據以上諸多史料推斷，已知從龔宜生的父親龔瑛已經在如今京津冀地區生活，有可能是在靜海，但沒有新的證據輔證。因為他已經有資格參加順天鄉試，並且還考中了舉人。或許他家遷來的時間還要更早些。諸多的疑問，有待日後發現新的史料，逐一解開。

注：《天津史志》2021年第四期（總第195期）第58頁至61頁。‍

作者簡介：李佳陽 天津市靜海人，供職天津朗諾寵物食品有限公司。熱衷於挖掘鄉土文化，組建有靜海記憶志願者團隊，協助文化部門保護眾多碑刻文物，運營“我的靜海”和“靜海文藝”兩個公眾號，“靜海記憶文化暢聊群”群主，輯校有《靜海詩鈔》，發現並點校孤本康熙版《靜海縣誌》（待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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