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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日記|劉醒龍:莫把南海當天涯

由 人民資訊 發表于 運動2023-02-04

簡介那又去過一次南海的人是我

椰子樹怎麼寫

海南日記|劉醒龍:莫把南海當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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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把南海當天涯

——海南日記之九

劉醒龍

一道高過一道的湧浪終於出現了。

出來整整十天,目的就是為著這一刻。

南海!南海!我一直用各種各樣的方式讚美的南海!

南海!南海!我一直用各種各樣的時刻想念的南海!

這之前,見識過五公祠,見識過紅樹林,見識過老爸茶,見識過銅鼓嶺,見識過宋氏祖居,見識過聖賢文廟,見識過清得令人心軟的萬泉河,還有其他等等,於我內心,這些都是從文化情感到自然知性的鋪墊,都是為了更深情地親近南海,更深刻地固守南海。

無論怎麼說都可以,反正就是一條——

那個去過一次南海的人是我。

那又去過一次南海的人是我。

再次得到丁點機會就赴約奔來南海的人還是我。

下午一點過後,租借的漁船駛出的三亞最南端的一處漁港。

海南日記|劉醒龍:莫把南海當天涯

三沙市北礁附近海域。記者 姚皓 攝

停泊在港內的千噸以上級大船,船首高昂,整整齊齊地排著長隊。這條五百噸級的小船,鳴著長笛,貼著它們腰間不無驕傲地緩緩駛過。鋼鐵打造的大船們不知如何作想,上面的船工和水手,不怎麼情願地揮動雙手,海風吹過那比深海海水還要黑幾分的手臂時,那樣子不像是手臂在動,而是由於海風在動,不得不勉強隨風搖擺。或許這是休漁期常見的情形,習慣在南海的驚濤駭浪中待上半年,也不情願在港灣的安靜閒適中懶散半日。這樣的情形,與第一次和第二次到南海相比較,自己的內心也有了前兩次不曾有過的感覺。

租借來的漁船載著一幫考古隊員,連同我們這些隨船採風的男女,將船艙上上下下擠得滿滿的。除了船工,大部分人是第一次出海。似這樣憑著一葉漁舟,去往天涯海角之外的南海,對於我也是第一次。接下來要與溫情的南海相處整整十天,也是第一次。要與狂暴的南海相處十天,也是第一次。

海南日記|劉醒龍:莫把南海當天涯

船員們欣賞沿途風光。記者 姚皓 攝

前不久,去北京參加一個文學活動,見到陳忠實的兒子。聽說是我,他馬上過來,面對面站那在那裡,說了很長一席話。在他看來,父親去世之後,朋友同行寫了許多紀念文字,其中最好的是我寫的那篇《去南海栽一棵樹》。他說他讀了好幾次,每次讀來都會笑一陣又哭一陣,哭一陣又笑一陣,覺得活生生的父親還在眼前。我自然曉得這篇文字的與眾不同,那是陳忠實去世時自己強忍眼淚寫下的。其中又以自己在海南與老陳偶遇,然後結伴在南海邊緣上轉了一圈,中途上去一座小島,聯手種了一棵椰子樹的經過為主要內容。那也是自己第一次踏上碧波,從此對南海有了感性認識,當然也包括也對老陳有了感性認識。事實上,這時候的南海,還沒有完全徹底地形成無可替代的風景,只要提起來說南海的事,免不了是要捎帶上陳忠實。那可是曾經將武漢東湖感嘆為大海的西北漢子,以黃土高原之心來比南海,南海的內涵與外延,是要多出一種賢哲趣味的。

漁船以十一節左右的速度在海上行駛。過了碧藍海水區,進到深藍海水區後,浪越來越大,大多數人都扛不住,紛紛找出暈船帖,粘在自己的耳根與肚臍上,手腳慢且反應重的人已經趴在船舷上,難受地對著海浪發洩難受了。算起來,這漁船上我是長者。一上船我就提醒幾位興高采烈的年輕人,南海在某些方面與青藏高原的性情差不多,你對它表現足夠尊重,它對你就會還之以謙謙君子之禮遇。反過來蹦蹦跳跳過頭了,不知哪一個浪頭輕輕頂一頂船體,就會將船上的人打回原形。我的這點經驗是第二次來南海時積攢下來的。

海南日記|劉醒龍:莫把南海當天涯

船員在海釣。記者 姚皓 攝

第二次來南海是2016年7月上旬,那一回我們的隊伍頗為雄壯,一路上所乘的船隻噸位之大,也配得上這雄壯。正所謂大有大的難處!船再大有南海大嗎?再大的船能比得過海邊那白如散雪的柔美沙灘嗎?差不了多少就到萬噸級的船,被我們看成是大船,這樣的結論南海根本不會承認,只用了一個小時,就將上船後不斷手舞足蹈的那些人,折騰得東倒西歪,乖乖地躺在各自的小床上。在南海面前,那些若能稱重,至少是億噸級的島嶼礁盤都是乖孩子,人在南海面前如何區分,從來就不是南海賬簿上要記下來的事情。

慣於教誨人的南海濺一朵浪花足夠醍醐灌頂。

慣於與浪花相處的船工安然坐在船舷旁與南海做伴。

觀看他們的樣子,無非也是百行百業中做久了的老師傅,把深奧不當深奧,將厲害不當厲害,既不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也不是逆來順受,聽天由命,反倒有些守株待兔的意境,待在南海這無邊無際的課堂裡,或是恭聽師授,或是自學成才,只要不驕不躁,慢慢地總還可以學得一些要領。

海南日記|劉醒龍:莫把南海當天涯

甲板上的南海風光。記者 姚皓 攝

一艘全身通白的船出現在前方的海平線上,我們的船緊走慢走,它都在那裡,不大不小,不遠不近,正以為會長時間陪伴下去,忽地一下,那艘白船就消失了。像是前方有片如同巨大山谷的海谷,說不見就不見了。海水越來越黑,連天際也染黑了,人還是那麼多的人,說話的也沒有減少,船艙和甲板卻安靜下來了。在別的船看來,我們的船也是如此,任憑煙火話題說得活色生香,這一刻也已經深陷蒼茫,不與知之。

夜深的某個時刻,後方傳來訊息。

有颱風正在南海海面上生成,十二號前後會影響我們將要到達的目標海域。

我經歷過陸上臺風,那是在寶島臺灣的臺北市,颱風來時,還特地出門到外面站了兩分鐘。

我還經歷過海上臺風,第二次來南海時,有颱風預計與我們相同時間到達相同海域,我們一點也不敢耽擱,趕緊調轉船頭,提前兩天返回文登港。

這一次,颱風又不期而至,年輕的考古隊長波瀾不驚地表示,我們的船會停在礁盤裡,不會有事。

沒有驚奇就不是南海,沒有驚喜也不是南海。

然而,再大的驚奇,再多的驚喜都不是南海。

因為,只有南海才是南海。我們想去南海,南海就在南海,而不是天涯。

2021/6/9於三亞至北礁途中

本文來源:南海網

Tags:南海見識颱風姚皓陳忠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