楹聯漫談丨賈寶玉的“歪才情”有多“歪”？看看他的大觀園題聯吧

寶玉

賈政很愛賈寶玉。

別看平時對兒子橫挑鼻子豎挑眼，甚至發起狠來往死裡打，但在一些小事上，卻能體現出他的舐犢情深來。

比如《大觀園試才題對額》一回，賈政對寶玉的寵溺簡直是不要不要的——當著一大幫清客，一會讓兒子題名、一會又讓他撰聯，秒秒鐘是曬娃的節奏。

看吧，寶玉每每一出口，他要麼拈鬚微笑，要麼假意責罵，即便寶玉“呆”氣上來，衝撞了他這個做父親的，他也只是表面上做勢喝叱，心裡頭是滿滿的得意。

悅華覺得，在整部《紅樓夢》裡，這是賈政對寶玉最寬容、最有溫情的一次了。

因為，這一次，他拋開了仕途經濟，從“歪才情”角度發現了他這個“二寶”的價值。

寶玉的“歪才情”有多“歪”？我們從大觀園寶玉題聯中看看吧。

在這一回中，寶玉共題了四副對聯，全是即景聯。

現實的沁芳亭與《紅樓夢》記的有所不同

01

第一聯

：

繞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脈香

。（題沁芳亭，匾曰“沁芳”）

沁芳亭壓水而居於一座三孔石橋上，亭上可見一池碧水與堤岸上楊柳花草。這一聯寫出了柳、花與水奇妙的聯絡。

先來看下字面意思。劉心武先生解釋說：“他（寶玉）就說這個柳樹的綠是借了那個深深的潭水的綠。……雖然隔著岸，但各個岸上都可以分享對岸飄來的花的香氣。”

其中，“三篙”指水有三篙那麼深，極言水深，這裡代指深水；“一脈”即一縷。

在劉先生的基礎上，悅華認為，這個“借”字可以指水借綠給柳，也可指柳借綠給水，也就是一種互相映襯。這樣就產生了一種柳、水、影的翠色相互浸潤、相互洇染的奇特效果，正扣“沁芳”的“沁”字。

而“分”則指兩岸的繁花分芳香給了水——所謂“真水無香”，水的香是由花所賦予的，沁入的——扣“沁芳”二字。

所以讀這一聯，就象走進一幅滿紙滴翠、繁花點綴，而又香氣幽微的奇特山水丹青中去了。

難怪賈政聽了，要“點頭微笑”

。——

寶玉的“歪才情”之“歪”首先在於他超強的“造境”能力。

這也提示我們聯友：對聯寫出意境來是多麼重要又多麼美好的一件事。

瀟湘館

02

第二聯

：

寶鼎茶閒煙尚綠，幽窗棋罷指猶涼。

（題瀟湘館，匾曰：“有鳳來儀”）

這個萬竹掩映的院落就是黛玉日後所居的“瀟湘館”。

而題瀟湘館的這一聯妙在“綠”與“涼”二字。

品完香茗，寶鼎中篆煙嫋嫋，其色也綠，那麼綠從何來？

棋枰談罷，手指微微生寒，若不是棋子生涼，那麼涼從何來？

——只有瀟湘館外的萬竿綠竹能告訴你答案！

正如沁芳亭聯直寫花、柳側寫流水一樣，這一聯未著一個竹字，卻寫出了竹色與竹蔭——正是綠竹掩映才綠了篆煙，涼了指頭！

“有鳳來儀”並不能成為此聯的絕佳橫披，元春省親後更改的“瀟湘”二字，才緊扣“綠”與“涼”，緊扣有著斑斑淚痕的湘妃竹和瀟湘妃子林黛玉。

這一聯，我們看到

，

寶玉的“歪才情”之“歪”還在於煉字之能。

對於我們聯友來說，在平仄的許可內，可以選擇好多字，但我們必須要找出其中最貼切、最生動的那一個！

稻香村

03

第三聯

：

新漲綠添浣葛處，好雲香護採芹人。

（題稻香村，碣上曰“杏簾在望”）

稻香村原題作“浣葛山莊”，一洗富貴習氣，顯露田園本色。雖然寶玉對此處園林構建頗有非議，但也題出佳對。

上聯寫新水漲綠，岸邊有浣衣之處；下聯寫輕雲漂浮，下面有采摘香芹之人。

如果說題沁芳亭聯是電影中的“空鏡頭”的話，從寶玉所撰的第二聯起，“人”成了景中生動的存在：

他們或品茗、下棋，或浣葛、采芹，或吟詩、做夢（第四聯），給了風景生機和活力。

這是我們要講的是寶玉的“歪才情”的第三“歪”：豐富的聯想與想象能力。

這就告訴聯友，

創造力能夠衝破格律的束縛，意境的營造遠遠重於對聲韻的墨守。

衡蕪院

04

第四聯

：

吟成豆蔻才猶豔，睡足荼蘼夢也香

。（題蘅蕪院，匾曰“蘅芷清芬”）

蘅蕪院為寶釵日後所居。一群人到院外時，發現這處院落內外並無樹木，只有許多異草，或牽藤引蔓，垂簷繞柱，或纏纏綿綿，縈砌盤階，皆香味芬馥，幾不可識。

寶玉的這副聯中也有物有人：物為豆蔻、荼蘼，豔麗濃郁；人為閨中女子，有才有姿。而且人面與花朵相互映襯，猶為“香豔”，讓我們一下子就聯想到寶釵的形象。

而這一聯，我們可以從取材角度來看。

在寶玉之前，有兩個清客題了兩聯：一聯是“麝蘭芳靄斜陽院，杜若香飄明月洲”，一聯是“三徑香風飄玉蕙，一庭明月照金蘭”。

兩聯都寫到香草，但全是習見習聞的；而第一聯中的“明月”、“洲渚”只是從經驗出發，而不存在於現實景物當中，所以寶玉表示反對：

此處並沒有什麼“蘭麝”“明月”“洲渚”之類，若要這樣著跡說起來，就題二百聯也不能完。

這就是說，這兩聯沒有擇取出蘅蕪院典型的景物來寫，體現在對聯中就是沒有獨特的意象。

而更重要的是，兩副聯也沒有“人”的存在，不具有移情的力量。

總結蘅蕪苑聯

，

我們看寶玉的第四種“歪才情”，善於擇取典型的景與人，達到了景與人，情與境的高度統一。

共讀

其實即景聯是需要才情的，只有擺脫了“案牘勞煩”、仕途經濟，換上純真的審美眼光，才能看出山水景物的本色，才能寫出“悅性悅情”的妙聯。

這才是世俗眼中的“歪才情”的正道理。

【文後“作業”】對對聯：

上聯：？？？

下聯：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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