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最多無常，多抽些時間陪陪父母！讓人生沒有遺憾

那一年春天，我剛剛從歐洲長旅歸來，還沒等收拾完箱子；沒來得及放下旅途的興奮、放鬆旅途的疲憊；就接到了我媽的電話。“你爸爸體檢，發現腸子里長了個東西……”她聲音裡透著緊張。我老爸畢竟快八十了，到了出問題的時候。“沒關係，您先別急。我馬上聯絡一下，找專家再給爸複查一下。興許是息肉什麼的，做個小手術就沒事兒了。”我一邊安撫我媽，自己心裡卻緊縮了一下：菩薩保佑我老爹啊！

我小的時候總聽我的保姆娘娘說，“人人有個三十六，喜的喜來憂的憂”！她沒完沒了叨唸的都是些民諺，我聽得爛熟都背過了，卻不知什麼意思。等自己活到了中年，忽然有一天就明白了！體驗過了人生的無常，才明白喜和憂都是人生的一部分。年近半百了，早知道生老病死誰都不可抗拒，可是，事情攤到了自己身上，一下子還是難以平靜面對。我把車開到路邊，停下車哭了一會兒……很快，我就靜了下來。我告訴自己必須冷靜，接下來最重要的是如何抓緊給老爸治療。還有，得把這事兒告訴我唯一的妹妹。

我妹妹是個女強人，她靠一己之力在北京幹事業、打天下，每天除了睡覺，她幾乎把所有時間都花在了工作上，忙得好幾年都沒回過老家了。如今，外人看她是功成名就，只有家人知道她吃了多少苦，多麼不容易。撥打妹妹的電話照舊又是不接。她忙著開會、活動、應酬，總是忙，總是連通個電話的時間都沒有。於是我給她發了條簡訊：十萬火急，速回電話！

很快，妹妹的電話打回來了：“姐，我在開會。”“爸爸體檢發現腸子里長了東西，我今天帶他找專家做了腸鏡。大夫說情況不好。”電話那頭妹妹沉默了半晌，大概還沒從會議中拔出思緒，就被我的訊息打蒙了。“姐，‘不好’有多‘不好’？”過了好一會兒她問。“就是惡性的可能很大。”我說。“不會的。不會的！咱爸不會的！！”妹妹的聲音有些激動。顯然，做兒女的誰也不願意接受那個“不好”。我說：“我也希望是‘不會的’。病理報告明天出來。我們現在必須做好最壞的準備，假如病理結果真的‘不好’，必須儘快給爸爸找最好的醫生做手術——我們要做好準備。”說這話時，眼淚再次湧上我的眼眶，但我的語氣冷靜堅定得像個將軍。“明白了，姐姐。”她說，“我晚上下班回家再打給你。我得回去開會了。”人到中年，事業和家庭的各種壓力，要麼把人壓垮了，要麼就百鍊成鋼了。那些看上去“淡定”的中年人，其實都是經歷過一些磨難，把心先練狠，都不知捱過了多少傷痛、流過了多少淚才挺過來的。

晚上，我和妹妹通電話時，我已聯絡到本城能為老爸做手術最好的醫院，她也找到了京城名醫。她告訴我，前一陣她的一位朋友也患上了腸道惡性腫瘤，剛剛找一位全國著名的肛腸外科名醫做了手術，效果很好。“還是讓爸爸來北京手術吧。”她在電話裡堅持。“可是你那麼忙。在這裡我也找到了省裡最好的醫生。”我說。妹妹說：“姐姐，這麼多年爸媽大病小災，都是你在家裡照應，現在我有能力了，該我盡力了……”我忽然心生慚愧，覺得過去不該私底下怪她變成了工作狂——她一個人在京城打拼事業，還要照顧孩子和家庭，不拼命能行嗎？“再說，這次我找到的畢竟是全國著名的醫生啊！”妹妹看我猶豫，繼續說服我。病魔無情，但所有的兒女此時都想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跟病魔一搏。病理結果出來——果然像專家所料，是“不好”的。於是，我請假帶著爸爸、媽媽去北京投奔了妹妹家。不幾天，妹妹就在朋友的幫助下讓老爸住進了單間病房，排上了手術。手術之前，妹妹特地帶老爸去理了發，焗黑了頭髮，打扮得老爸倍兒精神。

爸爸手術那天，自己生病從不請假的妹妹，特地請假和我們一起等在手術室外面——媽媽、我和我先生、妹妹和妹夫——我們全家人都放下了一切，全家人守在一起，為老爸祈禱……手術順利。切掉了“不好”的東西還保住了肛門。我先生和妹夫像捧玻璃瓶子一樣，把老爸從手術室裡推出的車子上抬到病床上。老爸還在麻醉中沒有醒來，我們一家人守在他的病床前，看著他像嬰兒一樣，睡得好香。

那一刻，我們如釋重負，好像掃除了前進路上的一顆地雷。老爸手術的當晚，雖然請了護工，我還是留在病房裡陪爸爸。也許手術很累人，也許麻藥還在繼續生效，熄燈後爸爸很快就打呼嚕了。我躺在他病床邊的小沙發上，看著他的呼吸機、血壓儀等檢測儀表閃爍的微光，久久睡不著。我忽然在心裡問自己，多久沒跟老爸睡在一個房間了？想想嚇了一跳，三十多年了啊！這麼多年，學業、愛情、婚姻、事業、家庭……一直在忙，忙得從來沒有意識到：時間溜掉的速度如此之快！

那晚聽著老爸的鼾聲，我想起了六七歲的時候，老爸帶我去青島出差，我跟他在招待所睡在一個大床上。為了防止我溜出去玩，他午睡時總是把我的小涼鞋壓在他枕頭下面，然後就打呼嚕了——就像現在一樣，他的呼嚕聲很輕、很均勻，他睡著我醒著。那會兒，我總是悄悄從他身上邁過，赤著腳溜到了大街上。夏日的正午，大街上悄無聲息，連鳥兒大概都午休了吧？上世紀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的光景，大街本來就很少有車輛，中午時海邊寂靜得像空城一樣。我光著小腳丫跑過馬路，到街對面的沙灘上去閒逛，玩的什麼具體內容我都忘了，只記得過馬路時，地面像烙鐵一樣燙腳……我“越獄”了好幾次他都沒發現我的伎倆。老爸一輩子都是個老實人。

後來回到家我故伎重演，中午不睡覺偷偷溜出去，在大院裡正午的驕陽下，腳勾著雙槓、頭朝下倒掛著看小人書。我的裙子剛好垂下來為我的畫書遮陽，可是我的三角褲和身體都暴露在了外面。那時候我還是個沒有性別意識的小女孩，甚至不懂得害羞。我就是不愛午睡而已。但是我的“危險舉動”被鄰居看到並告發到我媽那裡。有一天我媽悄悄地過來，把我從雙槓上揪下來就是一頓暴打，邊打邊說：“你要是摔下來怎麼辦？！頭朝下摔下來就摔傻了啊！你全身都露在外面沒羞沒臊啊？！”後來我爸也來了，他攔住了我媽說：“別打了，別打了，她不是沒摔下來嘛……”立刻，我媽的怒火就被引燃到爸爸身上——“這孩子就是你慣壞的！都是你慣的……”

如果不是老爸生病，我怎麼會陪他再同睡在一個房間裡？如果沒聽到他熟悉的鼾聲，那些童年記憶好像都消失了似的！在病房裡那個不眠之夜，我忽然有種奇怪的慶幸——那些孩時往事，像噴泉似的一下子都湧了出來，好像帶我穿越了一次時光隧道。第二天早上替老爸洗臉刷牙時，我給他講起那些往事，問他還記不記得，他只是嘿嘿地笑，什麼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