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故園，霜痕遍地淚兩行

第三十一回：紅鸞星帳溫柔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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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通向大焦熱煉獄的地道中傳來一聲長嘯，彷彿龍吟大澤，又如鶴鳴九皋。公子晦明長身而起，衝著崔紹、小柔和月嬌施禮道：

“時間到了，白羽已經找回了所有的記憶，我這就要前往地宮與他的靈神合體。等他成為了兩界通人，你們要幫助他冰封整座晦明城，然後趕回青丘界依計行事。各位，後會有期，來世能見，今天在此發下宏願，若戰勝魔王，保住了兩界，我一定會想辦法解封晦明城，重修城主寶閣，將諸位的靈神全部請來，用靈蘆族仙術為你們重聚法身。大家在這洪荒之地笑看風雲，得天地之大自在！”

說完，公子晦明拾起羽扇，大袖飄飄如御風而行，身形倏然飛入地宮的入口不見。片刻之間，地宮深處發出一片奪目的紅光，紅光閃處，白羽頭戴綸巾，身披鶴氅，手裡拿著七隻白鵝翎毛，順著臺階走上法壇。雖然身形容貌一如從前，但眉眼中透出從容和睿智，形象氣質更顯成熟穩重。崔紹神情恍惚道：

“我該怎麼稱呼你呢？是諸葛丞相？公子晦明？還是白羽賢弟？”

白羽微笑道：

“世上此時已經沒有公子晦明，只有等我重置金人陣法逆轉時間，諸葛亮才能重新降臨神州界，因此這裡也沒有諸葛丞相。”說到這裡，白羽舉起手中的鵝翎，深情的對月嬌說：“站在你們面前的，只有月嬌姐的丈夫，崔大哥的賢弟。”

月嬌歡呼一聲，縱身躍入他的懷抱，崔紹和小柔也一起奔了過來，四個人擁抱在一起喜極而泣。這時，腳下的三層法壇發出隆隆之聲，逐漸沉入了地下。晦明城內城的地貌也開始發生變化，白羽招來木鳶讓大家騎上，默唸法咒，幾隻木鳶凌空飛起直入外城。眾人看到十二個金人大將軍雖然還在移動，但步履沉重，行動遲緩，彷彿隨時都有可能會停下來。

白羽將幾隻木鳶降落在內湖蘆葦灘前，指著緩緩移動的金人道：

“晦明城失去了城主，已經無法再用陣法調和地火、天風。這座城失去了動力之源，眼看就要停止運轉了。我已經用殘存的地火能量，將方圓十里之內的魔獸全部燒死。現在我要依靠這些靈蘆根施展靈息飛花之術，冰封整座晦明城。然後趁著魔軍來不及合攏人馬，立刻突圍返回銅燈所在之處，各位聽明白了嗎？”

見崔紹等人點頭答應，白羽拔下一根白色的蘆花，吟誦道：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朔遊從之，宛在水中央。”誦聲裡，他掌上的蘆花化為白色的水汽飛入蘆葦叢，片刻之間，整個蘆葦叢都變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霧氣，霧氣越升越高，籠罩了整個穹頂，漸漸地把穹頂上的祥雲，七彩光華全部冰成了白色的冰晶。冰晶化成六稜形的雪花，飄飄灑灑地落在城裡，所有的房屋、花草、木人，甚至那十二個巨大的金人像，都開始結冰，停止了執行。

白羽帶著崔紹三人，在南城門被冰封的最後時刻，騎著木鳶衝了出去。回首遙望，宏偉壯觀的晦明城已經變成了一座晶瑩透亮的冰雕城堡，崔紹偷眼看白羽，正悄悄用袖口抹著不斷溢位眼眶的熱淚。

重新進入洪荒之地，天風、地火仍然肆虐，四人騎在木鳶之上，霜刀割面，眼眶裡流出的眼淚瞬間結冰，眉毛鼻子上都結起了霜花。崔紹低頭觀察，果然發現火山口四周地熱湧動，形成數條火溝，魔族大軍不能靠近，已經紛紛後撤。

四人駕駛木鳶飛了大約半個多時辰，天風愈加猛烈，崔紹見白羽渾身顫抖，有支撐不住的跡象，連忙提議落地休息。四人降落在一處平原地帶，找到一個避風的小土丘，白羽擺開人偶陣，大家進入其中休整。剛一進陣，十二司命已經恭恭敬敬地跪伏在兩旁，口稱

“白羽主人”。

白羽請大家平身，對崔紹道：

“大哥，現在我可算實至名歸。當年我在神州病入膏肓，留下《素書集註·諸葛篇》，本意是希望老友崔州平能將金人陣法傳給他的後人，為保護天書陽映添一份力量。沒想到我的陰映公子晦明棋高一著，在書中灌注了九天迴夢心法，又動用石人偶排列陣法，建立了天書小世界。也不知道是他有先見之明，還是無心插柳，反正如果沒有這一招，我們兄弟是沒有機會結識的。”

崔紹讚道：

“不但我們沒法認識，我和小柔分處兩界，更無法成就這段曠世奇緣。”

小柔笑著說：

“那也不一定，也許我們的姻緣是上天註定，就像白羽終於會遇見月嬌姐一樣。緣既三生定，情須一世尋。只要心意相通，總有見面的一天。”

月嬌心中甜蜜，衝白羽逗趣道：

“說說看，沒遇到我之前，你在神州娶了個怎樣的妻子？”

白羽忸怩道：

“我那時不喜女色，心中只想著如何報國。娶了好友之女，後來生兒育女，相敬如賓，實在沒什麼好說的。”

月嬌雖然早就料到諸葛亮在神州必有妻室，聽他親口說出，心中還是不太自在，暗罵自己沒事找事，徒增煩惱。白羽見月嬌神情有異，猜出八九分，連忙找補道：

“現在我娶妻了，等再回到神州，一定以身許國，終身不娶，如違反誓言，讓雷殛了我。”

月嬌一把捂住他的嘴，嗔怪道：

“真討厭，發什麼毒誓？快收回去！你回到神州，戎馬一生，身邊也不能沒人照顧。娶親就娶親，我又不會吃她的醋，只要你心裡有我就好。”

四個人正在說笑，金刀司命突然跑了過來，慌慌張張道：

“主人，不好了，魔軍有異動！剛才我在陣外警戒，發現魔獸軍團已經改變的攻擊方向，不再向晦明城方向運動，而是向我們的方向包圍過來了。”

眾人吃了一驚，一起站了起來。白羽命令天元和彼岸花先在天書小世界外佈置幻象陣法吸引最先到達魔獸軍團的注意力，然後取出鵝翎算籌仔細推演，沉吟道：

“我們的行蹤敗露了！一定是魘魔這個老賊看到晦明城被冰封，推測出了我們外逃的意圖，並把這個資訊報告給了冥度和幽泉，大魔天命令駐紮在洪荒之地的魔將軍領兵前來截殺。金刀，你再去探一下，到底來了多少敵人，都在哪些方向？”

金刀領命，立刻變身為飛鷹前出偵察。不多時回報：魔獸軍團兵分三路，各自有近百個魔獸。第一路魔獸以魔狼騎兵為主，從右後方快速壓上；第二路魔獸以重灌步兵為主，從左後方後緩慢擠壓，封住了返回晦明城的道路；第三路是斥候部隊，皆輕裝迂迴穿插，意圖截斷眾人向靈燈座標的前進通路，形成三面合圍的態勢。

白羽用算籌和石子在地面上擺出敵我態勢沙盤，略作思考，便笑了起來：

“冥度果然好手段，他料定我們在洪荒之地的行軍速度受限，無法快速抵達目的地，便想出這等分兵截殺的辦法。可惜他卻料不到公子晦明已經與我合體。我此次出山，不再是孤魂野鬼，而是鳳舞九天、龍歸大海。看來，不給他一點厲害嚐嚐，他還以為自己已經是這洪荒之地的主人！”

崔紹聽白羽話語中信心十足，知道他已經成竹在胸，問道：

“兄弟，話雖如此，但魔獸軍團畢竟人多勢眾。說說看，你準備如何據敵？是否還是先暫避鋒芒，遊擊打擊敵人？”

白羽拿起一個石子，先放在沙盤的左手邊，對崔紹說：

“大哥不必擔心，你可曾聽令尊和徐庶徐先生提起過諸葛亮安居平五路的故事？”

崔紹點頭道：

“小時候父親就曾經和我講過，徐庶師父後來教授我兵法謀略時，更是當做戰例詳細拆解過。”

白羽手下不停，將石子佈於陣中，氣定神閒道：

“當年先主駕崩，曹丕用司馬懿之計，調集了曹真、軻比能、孟獲、陸遜和孟達五路大軍，號稱五十萬，想以重兵壓卵之勢一舉蕩平兩川，不可謂不毒辣。不過用兵之道，重在令行禁止，統一排程，若分兵而不能捏成拳頭，就不難各個擊破。我用馬超震懾羌王軻比能，魏延出疑兵嚇退南王孟獲，李嚴修書勸孟達稱病不出，順平侯子龍將軍把守陽平關擊退曹真，四路即平，東吳孫權不敢輕動，自然退兵。今天，魔將軍並無司馬懿之韜略，也敢分兵來攻，我必斷其一指，讓他得個教訓。”

崔紹聽得心癢難熬，趴在沙盤上看了半天，疑惑道：

“各個擊破是好辦法，但我們人手不足，若是跳出外線遊擊，憑我們幾個的本事，勉強攻擊一路，擊敗擊潰尚有可能，斷其一指談何容易？”

白羽用鵝翎搔著頭頂，笑道：

“三位聽令，我命你們帶著太陰等六陰司命，在後路的緊要山口擺開奇門遁甲，不需傷敵，只要把斥候部隊引入陣中困住即可。”

月嬌不放心白羽的安全，焦急道：

“我們帶走了這麼多人，你只有六陽司命可用，要抵擋兩路魔獸部隊，實在太危險了，還是我留下來斷後，你隨崔大哥夫婦倆衝出去！”

白羽拉過月嬌的手拍了拍，道：

“夫人不要擔心，我已經做好了萬全的安排，調來十萬天兵相助。兩路追兵焦躁輕狂，我必要用他們的項上人頭當做大禮送給冥度。你們拖住斥候部隊，等我擊潰魔軍，再來甕中捉鱉。”

三人素知白羽之能，見他說得如此肯定，也就二話不說，按照將令帶著六陰司命趕往後方的峪口，由癸水主持佈下了八門金鎖陣，將峪口牢牢封住。

不提白羽施展妙計，再說魔將軍果然是接到了冥度發來的指令前來跟蹤追擊。這位魔將軍是大魔天狂狼氏族的勇士，以作戰彪悍勇猛著稱。雖然韜略不足，但攻城略地的戰術進攻是他所長，前一段調動遁水魔鱷攻入晦明城水閘口就是他的傑作。只是沒想到大隊人馬剛衝入城中，就被白羽指揮的火雲、火牛二陣燒了個七零八落。要不是他騎著戰狼來去如風，在最後關頭衝出了東門，此刻早已魂歸大魔天了。饒是如此，他的頭髮和鬍子還是全部被燎成焦炭，此時他雖然坐在戰狼上頤指氣使，一副皮焦肉爛的

“尊榮”還是不時引來手下官兵的側目。

魔狼將軍對白羽恨之入骨，根據魘魔發來的情報，辯明人偶陣所處的方位，率領的三路大軍火急火燎地追擊上來。他為搶頭功，帶著狼騎部隊一馬當先，眼看再穿過一條山脊，就能闖入白羽擺下人偶陣的平原。

狂狼氏族善於馭狼。族中戰士與魔狼結成血契，戰鬥力極強，魔狼不僅體型龐大，奔跑速度和耐力均十分驚人，尤其可以翻越山嶺如平地。因此魔狼將軍以一百狼騎為前鋒，再派出斥候部隊圍堵，就是想利用速度優勢，快速接敵纏住白羽一行，然後利用獨眼巨人率領的重灌步兵施行碾壓作戰。

他正率兵快速翻過山脊，突然發現山脊之下的背風之處，出現了一道月牙形的荒漠沙泉，流沙在泉水的滋潤下，彙集成潭，水潭邊有茵茵綠草，形成一個小小的綠洲。

洪荒之地生活困苦，尤其是水源奇缺。魔天妖獸來到此地，仗著皮毛鱗甲，勉強能夠抵擋天風的侵襲，然而缺水才是困擾諸位魔將軍的大難題。此次狼騎接到命令倉促奔襲，出發前雖然備了些水，翻越山脊時已經喝得涓滴無存，現在看見眼前的綠洲，眾軍士眼中無不發出綠光。

魔狼將軍為人謹慎，命令一個哨探前去探察訊息。哨探來到潭邊，讓魔狼坐騎先喝了兩口，見魔狼安然無恙，自己便撲在潭水邊喝了個飽，然後向山脊上的首領發出平安訊號。魔狼將軍心中大喜，命令部下稍作休息，取水飲狼、裝滿水囊。

狼騎和軍士同聲歡呼，紛紛衝到水邊開懷暢飲。這潭泉水甘甜清冽，入口沁人心脾，更妙的是潭底還有泉水不停汩汩冒出，似乎無窮無盡飲之不竭。魔狼將軍到底老謀深算，在士兵暢飲時，他只是持刀警惕地環顧四方，直到所有士兵都喝得肚子脹圓，不停打著飽嗝時，才取出水囊裝滿水喝了起來。

說來也怪，泉水入喉，魔狼將軍心中一陣暢快，宛如回到了位於大魔天的黑暗原野中。看著父母在草原上訓練魔狼，妻子懷抱女兒站在氈房前衝自己微笑，魔狼將軍忍不住面露微笑。此時，眼前的景象漸漸模糊，他急忙拿起水囊又喝了一口，畫面又開始清晰，他看到女兒從妻子懷裡跳下來，張開雙手衝自己跑來，這樣溫馨的景象太過動人心魄，魔狼將軍心中雖然隱隱不安，還是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地喝下泉水，生怕美好的景象從眼前消失。

就這樣，他也搞不清自己到底喝了多少水，偶然低頭取水，猛然發現自己的肚腹已經脹成一個皮球，連彎腰行動都不便了。魔狼將軍到底有些見識，知道情況不對頭，連忙閉上雙眼，可那些美好的影像還是在眼前晃來晃去。情急之下，他伸出左手拼命抓住自己的右手腕，將水囊硬生生打翻在地，泉水不再入口，那些大魔天家鄉的景色才漸漸模糊消失。

魔狼將軍驚愕地觀察周圍，只見所有的軍士和魔狼坐騎都挺著大肚子坐在水邊，面帶古怪的笑容，兩眼直勾勾地看著水潭，一口接一口地還在喝著泉水。將軍終於明白，這口泉水必有古怪，再這樣喝下去，所有軍士和魔狼都會被脹破肚皮而亡。情急之下，他從懷中掏出大魔天秘寶

——破魔椎，咬了咬牙，向潭水中狠狠扔下。破魔椎的功效是破除幻境，讓士兵恢復神志，果然法寶入潭，所有泉水立刻不見，再看士兵捧著往嘴裡送的都是細沙塵粒。等這些士兵和魔狼清醒過來，一個個噁心地趴在地上嘔吐，然而此時泥沙灌滿了肚子，哪裡有那麼容易嘔出？

魔狼將軍知道中計，正盤算著該如何幫助士兵嘔出砂石，然後逃回營地醫治。猛然間那片幻象泉水所在的窪地底部冒出濃濃的黑煙，緊接著眾魔軍的腳下一陣晃動，大地彷彿撕裂了一般，裂開一條長溝，緊接著地面不斷隆起，終於發出天崩地裂巨響，一道火光帶著無數滾燙的熔岩從地下噴出，高達數十丈。原先站在水潭邊正在吐沙子的魔狼和士兵頓時被地火熔岩淹沒了一大半，沒被熔岩吞沒的也被燒得皮焦肉爛，空氣中散發著難聞的焦煳味道。

魔狼將軍反應神速，也顧不得手下和坐騎，順著隆起的地表一溜打滾來到山根，然後發瘋似的撒開雙腿重新向來時的山脊上攀爬。等他氣喘吁吁地爬上山脊，只聽到身後傳來陣陣淒厲的慘叫，回頭張望，見只有三四個隨從和七八頭魔狼拖著殘軀跟了上來，其餘的狼騎全部被埋在了地火翻起的煙塵和熔岩之中。

魔狼將軍頹然坐倒在地，頓足捶胸大哭起來。這支部隊是他從大魔天帶來的族中精銳，寸功未立便在地火噴發中全軍覆沒。他一邊拍打著肚皮，拼命想將肚子裡的沙子嘔出，一邊命令兩個手下分別騎著魔狼，分別通知獨眼巨人和斥候部隊停止進攻，原地集結防守。只是他還不知道，另外兩支部隊此時的處境，比他還要慘上數倍，皆在死亡線上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