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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明華作品:等信來

由 封面湘西 發表于 運動2022-12-01

簡介當詩人的妻子收到這封只有28個字的書信時,所有的等待,都值得

徜徉什麼什麼成語

原創作者:張明華

圖源於網路,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張明華作品:等信來

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等信來

那日,朋友喬遷,邀請聚會。一大幫人,幫廚的幫廚,麻將的麻將,餘下的,則各佔一隅,抬頭看天,平視看人,低頭就看手機——手指在那螢幕上飛快地刷飛快地刷。他們在等信,等那個叫作微信的圖示或一閃一閃,或叮咚作響,因為閃爍的圖示或如那門鈴般的叮咚一響,就意味著,他們所等待的信——用當代話說,是資訊,就等待著被閱讀。現代科技,讓天涯變咫尺,彷彿可以穿越一般,這一頭和那一頭,瞬間就可以無縫交流,但是,在享受方便快捷的同時,總覺得還是失落了些什麼,比如寫親筆信時的濃情,比如等親筆信時的心情,還有信封上的郵票和信封裡花箋。

有多少年沒有寫親筆信,又有多少年沒有收到親筆信了?不知道。公函倒是常有,清一色的列印件,連信封上的收件人,也是千篇一律的模樣,方正呆板,故作莊重,連我自己都感概,這難道是我?絕大多數情況,是拆都不拆,就丟進了垃圾桶。

多年前不是這樣的,對來信期盼很得。讀書時,我的前前排,是一個圓臉大眼長髮的女子,如一朵薔薇花,野野的,刺刺的,帶著芳香。內心糾纏了許久,終於毛著膽子寫下人生中的第一封情書,然後在體育課時假裝上茅廁,把信藏進了她的花書包裡。後來的日子成了煎熬,躲在心中的那隻兔子,撲朔撲朔地抓撓,不敢相逢,不敢正視,甚至等待著那劈頭蓋臉的臭罵和不由分說的耳光。週末晚自習,卻在筆記本里發現了一張粉箋,期盼的佳音終於來到,咚地一下,那隻亂撓的兔子,被落下的石頭砸死。

教書時,一位同事戀愛,女子的家鄉,在大山深處的大山上,她父親,是個老獵人。同事很靦腆,去女子家定婚期就邀我這個不要臉的同去。臉皮厚的我,與老獵人徹夜長談。火坑裡的柴火嗶嗶啵啵地燒,火光映紅了我們,屋子裡滿是烤紅薯和包穀燒的香氣。我們說大山,說森林,說森林裡的那些精靈,天亮了,我才想到自己的使命。老伯說,水到渠成,水到渠成,婚期嘛,你說了算。回校後,那些故事老在腦海裡縈繞,實在忍無可忍了,六千多字的《最後的青麂子》一氣呵成,用方格稿子工整謄抄後投給了雜誌社。然後,就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等待。幾乎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吧,諸如坐立不安、心急如焚、望眼欲穿、望穿秋水、翹首企足、延頸鶴望等成語全被我演繹了一回。

正當我心如死灰時,門衛把一封薄信親自送到我的手上,我接過,手有些抖,簌簌地拆開,摸索著夾出一頁薄紙。展開,漂亮的手寫體,顏體行書:來稿收到,經編輯會透過,擬於7月號刊發,歡迎繼續賜稿。兩月後,收到一個牛皮紙大信封,裡面有5本散發著墨香的雜誌。這是我的小說處女作,也是我唯一的一篇小說習作,因為它,我被簡拔進了宣傳口,滾來混去,還成了一個小官僚。雖然後來有許多文字見諸於報刊,但那種等待的熱切,早就冷卻。

張明華作品:等信來

寫信,傳達的是一種思念,等信,珍藏的是一份愛憐。在文字尚未出世前,最初的信,當是口信。那時的世風,哪像現在,人人都用禮教的鎖把心桎梏——他們開放開明,很本真,很純粹。憂苦了,就大聲哭,思念了,就大聲唱。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彼採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彼採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不要問這是男聲獨唱還是女聲獨唱,反正,是唱出來了,這歌聲,在林間穿插,在原野迴盪,只要他或她,聽見就行。這口信所傳達的資訊,再明白不過,還有甚等待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

子寧不

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這是女子對情郎的怨語:我沒有給你傳信,你就不能傳信給我?我不能來看你,你就不能來看我?諸位,若有女子對你這樣詠唱,千萬不要被她的質問嚇著,也無須等待,那嬌嗔的背後,有一顆愛你的心哩。古詩中,我最喜《詩經》,最喜《詩經》的直白,一詠三嘆,繞樑不絕,縱使是朱熹這個大古董聽見了,也會如東坡一般老夫聊發少年狂,難怪孔老夫子說,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

這種縱情放歌的口信,很浪漫,而另一種口信,則是煎熬。戍邊的戰士、行旅的商人、漂泊的遊子,父母與兒子割離、丈夫與妻子割離、父親與娃兒割離,迢迢千里之外,哪有不念想的。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傳話人,運氣好的,傳話人找到了受話人,還把受話人的思念帶了回來,時空阻隔的這一個和那一個,均都喜極而泣,可那三年五載的翹首期盼,用文字是描摹不出來的。運氣不好的,傳話人或因兵亂或因天災或因疾病,早沒在路上了,這一頭的這一個和那一頭的那一個,望眼欲穿地把自己等待成了雕像,也等待不來隻言片語。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場面優美,意境淒涼。都說古人命短,我想,好多人怕是在等待中愁死的吧。

張明華作品:等信來

有了文字並文字成熟後,便有了書信。文化人之間,書信往來,問聲早安、探討問題,透過順路人捎帶或郵卒驛站傳遞,慢吞吞地在路上漫遊,寫信的和等信的,都無所謂,反正時間大把大把的,有的是。但如若是救急或救命,那等待,就若刀尖上的舞蹈,越盤桓越痛。高中課本里,有司馬遷的《報任安書》,2397字,全是竹簡啊,估計有一揹簍,司馬遷寫累了,送信人也背累了,可滿懷希望的任安等待來的卻是絕望。任安得罪了武帝,被判腰斬,他在獄中寫信向好友求救,太史公則用洋洋灑灑兩千餘言訴說不能代為求情的苦衷。絕望的任安沒有破口大罵,他與太史公,是心心念念惺惺相惜的,當代我們說“懂得”,其實拾得仍是2000多年前太史公與任安君的牙慧。回頭來看,司馬遷是對的,已經受過腐刑的他,再到武帝那裡絮絮叨叨,那麼,等待我們的,恐怕是聽不到那史家之絕唱、讀不到那無韻之離騷的《史記》了,就任安君的等待而言,是有些殘忍殘酷,但司馬遷的心語,乾淨純粹。

乾淨純粹就是無邪。“信”的本義,即指言語真實誠實不欺,亦即內容要真誠。曾國藩算是古今完人之一,一部《曾國藩家書》,沒有位極人臣的居高臨下,沒有主義理論的枯燥說教,有的只是如何讀書、如何處世、如何做人。他的那些弟弟們,等待著哥哥的書信,等來的不僅是報平安,還有那澆灌和洗滌心靈的及時雨,而這等待的最大成就,是曾氏一族的百年名門。內容的真誠,還體現在情感上。晚唐詩人中,我最喜李商隱,因為他的詩有情,讀來,如一個人在背後擁著,源自胸口的溫暖,透過皮肉,一直向骨頭裡浸潤。瞧他的《夜雨寄北》: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說巴山夜雨時。古人寫詩,多有講究,而此詩卻是無比興、無典故、無象徵的三無詩,雖淺顯直白,卻情感濃烈。西窗剪燭相偎依,然後在耳邊細聲說:那一個秋雨之夜,我好想好想你。當詩人的妻子收到這封只有28個字的書信時,所有的等待,都值得。

張明華作品:等信來

張明華作品:等信來

書信往來,除內容而外,有時等待來的,還真有天大的歡喜。比如名人書信。王羲之的法帖,《蘭亭序》是臨摹的,《聖教序》是集字的,而他遺留於世的書信手札,都成了學習王體的範本。試想下,誰家裡若有王羲之、米芾、文徵明、趙孟、齊白石、啟功的親筆書信,了得呀!

那天朋友聚會,起先我也玩了幾圈麻將,有人接手後就讓位,一個人蜷縮在沙發上讀書。讀的是一本手掌書,薄薄的,收錄了作者的14篇文字。其實,是14封書信,寫給H君的,這H君,或許是丈夫,或許就是一個虛擬的稱謂。作者以女性細膩的心思和才女優美的詞句,給她的H君描繪著春草、夏花、秋陽和冬雪,講述著一株紫葉李的故事、一宛蔬菜的經歷、一個孩子的成長。甚至,還不厭其煩地描述天上的流雲、早晚的霞光、悶熱的天氣、清新的細雨。她在信中寫道:

垂絲海棠也結起了花骨朵兒,細嫩的,桃紅色花苞,倒垂而下——每年都是那麼繁密的花蕾,也不曉得累。桃樹零星幾朵花,探頭探腦的,彷彿不相信春天真的來了似的。

才一天的時間,太快了,這些花,讓人措手不及。

逝者如斯,不捨晝夜。光的速度太快了,有時心念剛萌,就已成為過往,連一聲嘆息都來不及哼出。花開是有花信的,如若你未收到,或是收到了熟視無睹,那麼,若想再睹花容,就得期盼來年。這還得是你已幡然醒悟,要不,錯失的,可能就是一輩子。不信你去問問,有幾人能說出那一株桃花在窗前燦然綻放的模樣!“花信”之“信”,是否還有誠實不欺、信誓旦旦、信任依賴之意?作為一朵花,它等待著傳粉的蜂蝶、等待著那回眸一笑的默契,甚至等待著那雙能把它掐回去的手。可惜,我們匆忙奔走,把所有的飢渴都交付給了快餐,有幾人在驀然回首時,才發現許多愛和被愛的機會已經錯過、許多愛和被愛的故事已經失落?

開啟你的微信瞧瞧,有人問候你早安晚安嗎、有人問詢你早餐午餐晚餐都吃些什麼嗎、有人把他看到的美麗轉化成照片或影片與你分享嗎、有人告訴你秋日早晚涼出門要添衣嗎……至愛無言,至愛至純,千萬不要忽視了這些灰頭土腦的語言,它們和《詩經》一樣樸實直白、純粹無邪。或許,在當今海量的資訊之中,只有這幾句,才是最真誠,最值得你等待的。

我們都在等信來。

張明華作品:等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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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

本期的話題就此打住

如果你喜歡這樣的故事

以及這樣的敘述

讓我們一起

在遠方和詩之間

盡情徜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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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李艾家 周登友 黃沙沙

稽核/尚欣 王向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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