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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武帝封禪

由 軍事時訊 發表于 運動2021-12-11

簡介(《漢書·郊祀志》)漢武帝對黃帝遊天下名山,上泰山封禪甚感興趣,說:“嗟呼

漢方盛世這種產品好嗎

漢武帝劉徹公元前156-前87年,西漢第七位皇帝。 他於公元前141年即位,時年16歲。在位54年,史家有“雄才大略”之譽。漢武帝不是開國之主,但講他的功績,卻應該從開國之君講起。

高祖劉邦建國之初原擬南征北討,以鞏固大漢的版圖。劉邦即帝位後7年,北伐韓王信,至代地,與匈奴遇:“上從晉陽連戰,乘勝逐北,至樓頂;會大寒,士卒墮指者什二三。遂至平城,為匈奴圍,七日,用陳平秘計得出。”(《漢書·高帝紀》)劉邦在平城被圍,並中箭負傷。7日不敢戰。那麼陳平用什麼計策才讓劉邦突圍?查《漢書·陳平傳》,亦僅稱:“平從擊韓王信於代,至平城,為匈奴圍,七日不得食。高帝用陳平奇計,使單于閼氏解,圍以得開,高帝既出,其計秘,世莫得聞”。陳平奇計,在陳平傳中不加細述,令人納悶。檢《漢書》顏師古注引應劭的話,說:“陳平使畫工圖美女,間遣人遺閼氏,雲漢有美女如此,今皇帝困厄,欲獻之。閼氏畏其奪已寵,因謂單于曰:‘漢天子亦有神靈,得其土地,非能有也。’於是匈奴開其一角,得突出”。這條註釋,引起學者的非議,或謂此 “計鄙陋”,或謂此說乃出自桓譚《新論》,是桓譚本人的臆測之詞,並非真實。請看《漢書·匈奴傳》的記載:“高帝乃使使厚遺閼氏,閼氏乃謂冒頓曰:‘兩主不相困。今得漢地, 單于終非能居之。且漢主有神,單于察之。’冒頓與韓信將王黃、趙利期,而兵久不來,疑其與漢有謀,亦取閼氏之言,乃開圍一角。”顯而易見,《匈奴傳》記載的事實較為可信。需要指出的是,平城之戰以後,劉邦派劉敬與匈奴“結合親之約”。中國歷史上中原漢族與邊疆少數民族的“和親政策”,大約開始於此。“和親三約”不久,冒頓單于“常往來侵盜代地”,成為漢高祖劉邦的心腹之患。最後,劉邦讓步,“使劉敬奉宗室女翁主為單于閼氏,歲奉匈奴絮繒酒食物各有數,約為兄弟以和親”,才稍稍暫時遏止了冒頓的貪慾。終劉邦之世,和和鬧鬧,鬧鬧和和,始終是膠著狀態。

劉邦既然能戰敗稱霸一時的項羽,為什麼對匈奴人如此軟弱,一戰即休呢?這主要是因為經濟原因。秦對東方各國人民實行殘酷的剝削和壓榨,加上劉邦反秦和反項羽的戰爭,可謂戰禍連年,民不堪命。西漢政權建立後,人民希望休生養息,發展生產。而西漢財政狀況,也確實令人憂心:

漢興,接秦之敝,諸侯並起,民失作業,而大饑饉。凡米石五千,人相食,死者過半。高祖乃令民得賣子,就食蜀漢。天下既定,民亡蓋藏,自天子不能具醇駟,而將相或乘車。(《漢書·食貨志》)

匹一種顏色的馬拉車,宰相、將軍只能坐牛車,可見清苦。老百姓就只能在死亡線上掙扎:賣兒女,逃亡,甚至人吃人 … …在這樣的社會經濟條件,劉邦委實沒有力量再與邊境上匈奴人較量。 “和親”、“讓步”是必然的。換句話說,劉邦雖然是開國之主,面對著如此局面,真也構造不出一個強大而富裕的盛世來。他所能幹的只能是“約法省禁,輕田租,什五而稅一,量吏祿,度官用,以賦於民”。但是經過了70年的努力,休生養息,發展生產,社會經濟狀況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至武帝之初七十年間,國家亡事,非遇水旱,則民人給家足,都鄙廩庾盡滿,而府庫餘財。京師之錢累百鉅萬,貫朽而不可校。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充溢露積於外,腐敗不可食。眾庶街巷有馬,仟佰之間成群,乘牸牝者擯而不得會聚。守閭閻者食梁肉;為吏者長子孫;居官者以為姓號。人人自愛而重犯法,先行誼而黜愧辱焉。(《漢書·食貨志》)

兩相對比,漢武帝的經濟狀況和漢高祖劉邦的時代不可同日而語。誠然,西漢的經濟繁榮不是漢武帝的功勞。西漢的經濟繁榮是劉邦肇其始,文帝劉桓和景帝劉啟貫其終,“文景之治”給武帝劉徹提供了歷史的機遇:

春,詔問公卿曰:“朕飾子女以配單于,金幣文繡賂之甚厚,單于待命加嫚,侵盜亡已。邊境被害,朕甚閔之。今欲舉兵攻之,何如?”這是元光二年(公元前133年)的事。劉徹17歲即帝位,至元光二年,已7年,年24。少年氣盛。立即組織軍馬,和匈奴人作戰。在他手下出現一批傑出的將領:李廣、衛青、霍去病……等等。其中,霍去病18歲任漢武帝侍中,開始打仗,至24歲死,身經6戰,將匈奴一部追至大漠以西,“封狼居胥山,禪姑衍,登臨翰海”而還。霍去病死後,漢武帝十分傷感,命令投降的屬國軍隊穿上黑色的鎧甲,送葬的軍隊自長安一直排列到茂陵(今陝西省興平縣)。給他營造的墳墓形狀象祁連山。史稱霍去病“開河西酒泉之地,西方益少胡寇”。可見他在開拓疆土和安定邊陲方面所起的作用。透過漢武帝的努力,透過眾多將軍和士兵的苦戰,漢王朝基本上解除了邊境上數十年的困擾,加強了與邊陲各少數民族的經濟和文化的聯絡,這不僅給中原的存在與發展提供了一個良好的環境,而且也促進了各民族之間的交流。最著名的當是張騫通西域,唐蒙使夜郎了。

張騫出使西域,一共是兩次。第一次是建元三年(公元前138年)。張騫以郎官的身份應募。出使的目的是尋找與匈奴有仇的月氏王,以期結成聯盟,共同對付匈奴,完成漢家大業:

時匈奴降者言,匈奴破月氏王,以其頭為飲器,月氏遁而怨匈奴,無與共擊之。漢方欲事滅胡,聞此言,欲通使,道必更匈奴中,乃募能使者。騫以郎應募,使月氏,與堂邑氏奴甘父俱出隴西。(《漢書·張春傳》)

張騫這次出使,隨從100多人,文中的“堂邑氏奴甘父”是胡人,又簡稱堂邑父。遺憾的是,當時通西域的必由之路是河西,而河西恰恰被匈奴人佔領。因此,張騫一到河西,就被匈奴人捉住。匈奴人對張騫說,月氏在我們北邊,我不會放你過去;就象南越在你們南邊,我想通使南越,你們樂意嗎?於是,將張騫扣留。讓張騫娶妻、生子,但張騫終不改漢節。10多年後,張騫終於逃到了大宛(今烏茲別克),歷經康居、大夏,找到了月氏,大月氏王已被匈奴所殺,“立真夫人為王”,幾經商討,月氏已無力無心報仇。歸途中,又被匈奴抓住,因為“單于死,國內亂”,張騫才逃回長安。第二次是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張騫在一次戰爭中失敗而被免去“博望侯”的封號,乘漢大敗匈奴,與漢武帝討論邊境問題。張騫言及烏孫、大月氏和匈奴之間的關係。本來,烏孫和大月氏都曾居住在敦煌一帶。因為大月氏曾攻殺烏孫王難兜靡,難兜靡的兒子昆莫被匈奴收養。昆莫曾依借匈奴的力量攻擊大月氏以報父仇。後來,昆莫的力量壯大,收養他的單于也已去世,不肯朝事匈奴,與匈奴發生戰事。於是張騫向漢武帝建議:

今單于新困於漢,而昆莫地空。蠻夷戀故地,又貪漢物,誠以此時厚賂烏孫,招以東居故地,漢遣公主為夫人,結昆莫,其勢宜聽,則是斷匈奴右臂也。既連烏孫,自其西大夏之屬皆可招來而為外臣。(《漢書·張騫傳》)

張騫的建議,得到漢武帝的讚賞,拜張騫為中郎將,率300人前往西域,雖未立刻奏效,但與大宛、康居、月氏、大夏諸國加強了聯絡。烏孫也派數十人數十匹馬到漢朝廷報謝。元封年間,漢武帝派江都王建女細君為公主,嫁給烏孫昆莫為妻。這就產生了中國文學史上一首著名的歌謠: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 遠託異國兮烏孫王。

穹廬為室兮旃為牆,以肉為食兮酪為漿。

居常土思兮心內傷,願為黃鵠兮歸故鄉。

漢武帝通西域,不僅有軍事上的意義,而且在文化、經濟上有積極的意義。漢武帝在西域屯田,西域的核桃、葡萄、石榴、蠶豆皆傳入中原。西域的音樂對中原音樂也產生了極深遠的影響。《漢書·西域傳》說:“孝武之世,圖制匈奴,患其兼從西國,結黨南羌,乃表河西,列四郡,開玉門,通西域,以斷匈奴右臂,隔絕南羌、月氏。單于失援,由是遠遁,而幕南無王庭。”這對漢王朝擴大版圖,鞏固中央集權,消除邊患, 安定社會,發展生產,都有積極作用。

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番陽令唐蒙因枸醬,詢蜀商人,得知夜郎所在,“夜郎者,臨牂柯江,江廣百餘步,足以行船。”後向漢武帝上書言西南邊事:

南粵王黃屋左纛,地東西萬餘里,名為外臣,實一州主。今以長沙、豫章往,水道多絕,難行。竊聞夜郎所有精兵可得十萬,浮船牂柯,出不意,此制粵一奇也。誠以漢之強,巴蜀之饒,通夜郎道,為置吏,甚易。(《漢書·西南夷傳》)

很顯然,唐蒙通夜郎的目的是為了“制粵”。建元六年正是大行王恢擊東粵,“東粵殺王郢以報”之時,因而王恢令唐蒙告誡南粵。事實上,西南(包括今廣東、廣西、貴州、雲南)與中原漢族政權的關係是相當鬆散的,漢武帝要將邊境問題解決,就採納唐蒙的建議,派他以郎中將的身份,帶領千餘人出使夜郎。唐蒙從巴苻關入夜郎,見夜郎侯多同,夜郎附近的地區也歸附。設夜郎為犍為郡。據《漢書·西南夷兩粵傳》,自唐蒙出使夜郎之後,西漢政權和西南地方的關係,雖有矛盾,但卻日益加強。 西南廣大地區實際上控制的版圖,其範圍,在中國歷史上是空前的。

綜上所述,漢武帝雖不是開國之主,卻開創了西漢政權的輝煌時代。

據《史記·孝武本紀》說,漢武帝剛一即位,就有人主張封禪。以為“天下安”,可以透過封禪來改正一下國家的制度。漢武帝好儒術,透過趙綰、王臧等人的議論,準備立明堂朝見諸侯,並且起草巡狩、封禪、改曆法、服色等制度。但是,漢武帝太年輕,竇太后還掌握著部分權力,竇太后不喜儒術,宗尚黃老,因此,對趙綰、王臧不滿,結果趙、王二人自殺,封禪之事被擱置。但是,《漢書·武帝紀》則以為是“趙綰坐請毋奏事太皇太后”,才與王臧一併下獄,自殺。本來,喜儒尚老,是一個意識形態問題,但在政治圈內,意識形態常常被認為是政治問題。到了元狩元年(公元前122年), 濟北王以為漢武帝要封禪,上書獻泰山及其附近地域,漢武帝接受,並以其他地方償還濟北王。漢武帝正式封禪泰山,是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在正式封禪泰山之前,君臣之間有一番議論,這在《漢書·郊祀志》中有所記載:

自得寶鼎,上與公卿諸生議封禪。封禪用希曠絕,莫知其儀體,而群儒採封禪《尚書》、《周官》、《王制》之望祀射牛事。齊人丁公年九十餘,曰:“封禪者古不死之名也。秦皇帝不得上封。陛下必欲上,稍上即無風雨,遂上封矣。”上於是乃令諸儒習射牛,草封禪儀。數年,至且行。天子既聞公孫卿及方士之言,黃帝以上封禪皆致怪物與神通,欲放黃帝以接神人蓬萊,高世比德於九皇,而頗採儒術以文之。群儒既已不能辯明封禪事,又拘於《詩》《書》古文而不敢騁。上為封祠器示群儒,群儒或曰“不與古同”,徐偃又曰“太常諸生行禮不如魯善”,周霸屬圖封事,於是上黜偃、霸,而盡罷諸儒弗用。由引文可知,所謂封禪,是一個不規則的活動,歷史上既無成說可循,現實中又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唯一的辦法是自行其是。漢武帝劉徹元封元年三月,東幸河南,登中嶽嵩山。隨從人員稱,在山上聽到有喊“萬歲” 的聲音。“問上,上不言;問下,下不言”,算是大家預設。漢武帝以此為祥瑞,下令:“祠官加增太室祠,禁毋伐其山木,以山下戶凡三百封崈高,為之奉邑。”於是,興致勃勃,“東上泰山”。到達泰山時,泰山草木未生,就派人上石立泰山之巔,自己去巡行東海。到四月,才返回泰山舉行封禪儀式。漢武帝封禪經過,《漢書·郊祀志》有簡要的敘述:

四月,還至奉高。上念諸儒及方士言封禪人殊,不經,難施行。天子至梁父,禮祠地主。至乙卯,令侍中儒者及皮弁縉紳,射牛行事。封泰山下東方,如郊祠泰一之禮。封廣丈二尺,高九尺,其下則有玉牒書,書秘。禮畢,天子獨與侍中奉車子侯上泰山,亦有封。其事皆禁。明日,下陰道。丙辰,禪泰山下址東北肅然山,如祭后土禮。天子皆親拜見,衣上黃而盡用樂焉。江淮間一茅三脊為神藉。五色土益雜封。縱遠方奇獸飛禽及白雉諸物,頗以加祠。兕牛象犀之屬不用。皆至泰山,然後去。封禪祠,其夜若有光,晝有白雲出封中。從這一段記事中,我們得知如下資訊:祭祀泰山,有“射牛行事”;“衣上黃而盡用樂”;以“江淮間一茅三脊為神藉”;用“五色土益雜封”;“縱遠方奇獸飛禽及白雉”。與《史記》記秦始皇封禪相比,自然《漢書》具體得多。《郊祀志》還提到“玉牒書”,可能是在玉石片上刻上禱詞。因為事出詭秘,故不公開宣佈。漢武帝特別賞識年輕將領霍去病。霍去病死後,漢武帝又看重霍去病的兒子霍嬗。史稱“上愛之,幸其壯而將之”。嬗字子侯,後為奉車都尉,從封泰山。因此,奉車子侯,就是霍去病的兒子霍嬗。遺憾的是,霍嬗從封泰山之後,隨漢武帝去東海尋蓬萊諸神時,暴病而死。

漢武帝封禪泰山還有幾件事值得記述:

第一,東封泰山,下令改元,更年號為元封。漢武帝從即位起,建號為“建元”,至“元封”共6個年號,每個年號皆6年。“元封”的“封”,自然是“封禪”的標誌。

第二,東封泰山,令諸侯在泰山建房舍,說:“古者天子五載一巡狩,用事泰山,諸侯有朝宿地。其令諸侯各治邸泰山下。”將漢代有封爵的人和泰山聯絡在一起,增加泰山的影響。是所謂地以人名,人以地名。

第三,在泰山修築明堂。明堂是古代天子朝見大臣、議論政事的地方。原來泰山下有明堂,漢武帝嫌其不敞,重建。這在當時,被認為是重大事件:

初,天子封泰山,泰山東北址古時有明堂處,處險不敞。上欲治明堂奉高旁,未曉其制度。濟南人公玉帶上黃帝時明堂圖。明堂中有一殿,四面無壁,以茅蓋,通水,水環宮垣,為複道,上有樓,從西南入,名曰崑崙。天子從之入,以拜祀上帝焉。於是上令奉高作明堂汶上,如帶圖。及是歲修封,則祠泰一、五帝於明堂上坐,合高皇帝祠坐對之。祠后土於下房,以二十太牢。天子從崑崙道入,始拜明堂如郊禮。畢,尞堂下。而又上泰山,自有秘祠其顛。而泰山下祠五帝,各如其方,黃帝並赤所,有司侍祠焉。山上舉火,下悉應之。檢《漢書·孝武本紀》,修建明堂在元封二年是第二次泰山封禪。從元封元年至漢武帝死前2年,共22年間,漢武帝到泰山舉行封禪祭祀8次,平均不足3年一次,實在引人注目。

漢代的都城在長安(今陝西省西安市),和泰山相距千里之遙,在20餘年間,漢武帝和泰山發生如此頻繁的聯絡,在當時的交通條件下,應該說是空前的壯舉,當然也是一個饒有興味的社會現象,值得探究。

漢武帝即帝位30年以後開始封禪泰山。這30年裡,他的主要精力放在邊境上,卻匈奴,通西域,結好西南,是他的主要功績,確乎功蓋開國之君。封禪泰山,確有“成功”可以告訴上蒼。這一點,我們已在前文作了充分的敘述。現在需要探討的,是“武帝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漢武帝特敬鬼神,司馬遷和班固的意見一致。看來也是事實。不過,作為一位“雄才大略”的帝王,尤敬鬼神之祀,是有深刻的歷史與現實的原因,也有社會和個人的原因。

“尤敬鬼神”是歷史與現實的存在。遠古的迷信且不說,就秦漢之際現實而言,此時確乎迷信成風。西漢的開國之主劉邦就借神鬼怪異來組織社會力量,從事反秦鬥爭:

高祖,沛豐邑中陽里人也,姓劉氏。母媼嘗息大澤之陂,夢與神遇。是時雷電晦冥,父太公往視,則見交龍於上。已而有娠,遂產高祖。生得不尋常,是為“龍”種。中國世俗以皇帝為真龍天子。故有“交龍於上”、“有娠”之說。

高祖以亭長為縣送徒驪山,徒多道亡。自度比至皆亡之,到豐西澤亭中,止飲,夜皆解縱所送徒。曰:“公等皆去,吾亦從此逝矣!”徒中壯士願從者十餘人。高祖被酒,夜徑澤中,令一人行前。行前者還報曰:“前有大蛇當徑,願還。”高祖醉,曰:“壯士行,何畏!”乃前,拔劍斬蛇。蛇分為兩,道開。行數里,醉困臥。後人來至蛇所,有一老嫗夜哭。人問嫗何哭 ,嫗曰:“人殺吾子。 ”人曰 :“嫗子何為見殺?”嫗曰:“吾子,白帝子也,化為蛇,當道,今者赤帝子斬之,故哭。”人乃以嫗為不誠,欲苦之,嫗因忽不見。後人至,高祖覺,告高祖,高祖乃心獨喜,自負。諸從者日益畏之。(《漢書·高帝紀》)

這個故事是精心設計的,還是偶然的巧合加非正式流傳所增加的情節,無法考證。但是,說人因龍而孕,又將斬蛇演化為赤帝子殺白帝子,顯然是十分荒唐的。我們看重的是社會性效果。高祖斬蛇的社會效果是“諸從者日益畏之”。在文盲加愚昧的條件下,“畏”是權威的一種標誌。被人“畏”的人,常常就是具有權威性的人,儘管這種權威僅僅來源於愚昧。秦末漢初,這是一個普通的社會現象。當陳勝、吳廣起義時,也借鬼神的力量,來組織群眾,從事抗秦的戰爭。根據我們現在能看到的有關材料,秦漢之際,是我國原始宗教迷信思想的泛濫期。到東漢時國產的道教開始形成,印度的佛教亦開始傳入中國。宗教尚未形成前的原始宗教思想的存在與發展是客觀存在的。這種原始的宗教迷信思想不僅影響著普通人的世俗生活,而且國家的政治生活和嚴肅求實的學術思想也受到嚴重的影響。武帝劉徹雖然“雄才大略”,他也是現實生活中人,也免不了受到原始宗教迷信的困擾:“二年冬十月,行幸雍,祠五疇。”(《漢書·武帝紀》)這裡說的“二年”是元光二年(公元前133年)。漢武帝舉行的祭祀五帝的活動。《郊祀志》則記載具體:“明年,上初至雍,郊見五疇。後常三歲一郊。是時,上求神君,舍之上林中磃氏館。神君者,長陵女子,以乳死,見神於先後宛若。宛若祠之其室,民多往祠。平原君亦往祠,其後子孫以尊顯。及上即位,則厚禮置祠之內中。聞其言,不見其人云。”祭五帝,從漢高祖開始。所謂‘五帝’即青帝、赤帝、白帝、黑帝、黃帝。在祭五帝時,漢武帝同時崇拜一位女神。這個女神原是一位普通女子,因乳病而死。死後向自己的妯娌宛若顯神,從此被尊為神。漢武帝也“厚禮置祠之內中”。並且,“聞其言,不見其人”。由此可見,漢武帝在原始宗教迷信的思潮中,興趣廣泛,既重視“五帝”大神的祠禱,又重視長陵女子這樣小神的祭祀。其心理狀態,顯然帶著濃濃的個人因素:

少君言上:“祠灶皆可致物,致物而丹沙可化為黃金,黃金成以為飲器則益壽,益壽而海中蓬萊仙者乃可見之。以封禪則不死,黃帝是也。臣嘗遊海上,見安期生,安期生食臣棗,大如瓜。安期生仙者,通蓬萊中,合則見人,不合則隱。”於是天子始親祠灶,遣方士入海求蓬萊安期生之屬,而事化丹沙諸藥齊為黃金矣。久之,少君病死。天子以為化去不死也,使黃錘史寬舒受其方,而海上燕齊怪迂之方士多更來言神事矣。(《漢書·郊祀志》)

文中的少君,姓李,原是深澤侯的下屬,是方術之士。中國古代的方士,是不確切的概念,包括的內涵極廣。醫生、神巫、占卜者、煉氣功者、煉丹者等等,皆可稱方術之士。李少君以方藥煉不死之藥,所以史書上說他“ 主方”。以各種藥物冶煉不死之藥,在中國流傳久遠,最盛行的當是魏晉隋唐,唐代上層社會中許多人(包括皇帝、官僚、文人)都服長生不死之藥,求長生者而短生、求不死而速死者比比皆是。漢武帝時,李少君以講祠灶煉丹、辟穀(不吃糧食)求長生的法術,進行社會交際活動,煽動得一些權貴和官員心花怒放,紛紛饋贈金錢衣物。李少君在當時的上層社會里,迅速擴大影響。在一次宴會上,李少君對一位年已90餘歲的老人說,他曾和這位老人的祖父一起在某地做過遊戲,而這位年事已高的昏聵老人居然證明不誤。因此,參加宴會的人都認為李少君是得了仙家長生之術而享有高壽的人。以訛傳訛,李少君名聲日著,終於被介紹給了漢武帝劉徹。漢武帝雖說糊塗,但畢竟不昏聵,他總得試一試李少君:

少君見上,上有故銅器,問少君。少君曰:“此器齊桓公十年陳於柏寢。”已而按其刻,果齊桓公器。一宮盡駭,以為少君神,數百歲人也。

齊桓公十年,是公元前375年,至漢武帝時代,已近300年。 大家自由推理:李少君一定當年見過此器,否則,怎能一眼認出?不僅見過,而且記憶猶新。繼續推理,既然親眼見過,那一定生活了300餘年。既然壽命300餘年,定是神仙無疑!李少君十分奸詐,和官僚貴族一週旋,便深知他們的心理病態:我們前邊說過,漢武帝時的皇帝、貴族、官僚,已不是高祖劉邦時代那麼貧困淒涼了。那時,高祖沒有整齊一色的馬拉車,蕭何為他修了座未央宮,他十分生氣,說:“天下匈奴,勞苦數歲,成敗未可知,是何治宮室過度也!”只修了一座未央宮,他就十分難過,原因是太窮。那時,宰相將軍坐牛車,無馬車可坐!如今個個宅第連雲,馬匹成群,連牝馬都不用了!人一富貴享樂,便求長生,古今通理。所以李少君就用“卻老”、“益壽”、“不死”這三顆炮彈,向皇帝、貴族、官僚進攻,真是彈無虛發,彈彈皆中。什麼是“卻老”?“卻老”就是保持青春,或者青春常在。什麼是“益壽”?“益壽”就是長壽,越長越好。三者之中,唯“不死”最明白最徹底。人人都明白不可能,人人都希望可能,這就叫“困惑”。這個“困惑”自人類有生命意識以來就一直纏繞著人類,不知何時才了結。只是這個“困惑”對漢武帝及其同時代人糾纏得過了分而已。既然追求“卻老”、“益壽”、“不死”是人類共同的心理願望,漢武帝也不例外。於是他深信李少君的“祠灶”煉丹煉黃金的法術;自然可以從事封禪,追求象黃帝那樣成仙不死;也應該派方士入海去找安期生的大棗子以便青春常在,長生不死。漢武帝比通常人的條件優越,自然可以不懈地追求。元鼎二年(公元前115年),他又建“柏梁、銅柱、承露仙人掌之屬”。據說漢武帝在建章宮中的銅柱,“高二十丈,大七圍,上有仙人掌承露盤”。承露盤中收接到的露水,“和玉屑飲之”,“必性命之可度”。檢索漢武帝與原始宗教思想相關並掀起他心靈的波瀾的,是兩件事:

一是李夫人事件。漢武帝李夫人是所謂“妙麗善舞”的佳人,她的哥哥李延年曾為她作了一首歌: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漢武帝聽歌之後,問“世豈有此人乎?”平陽公主介紹說,李延年的妹妹,便是此等人物。漢武帝召見,果然名不虛傳!由此得武帝寵愛。後生一男,就是昌邑哀王。遺憾的是,這位李夫人年壽不永,“少而早卒”。當李夫人病重之時,漢武帝去看她,李夫人以被矇頭,對武帝說,我一生病,一臉病容,就不好看了, 不可以見您,希望您好好照顧我們的兒子和我的兄弟。漢武帝反覆請求,李夫人反覆拒絕。漢武帝終不悅而去。李夫人的姊妹責備李夫人,李夫人回答說:“所不欲見帝者,乃欲以深託兄弟也。我以容貌之好,得從微賤愛幸於上。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愛弛則恩絕。上所以攣攣顧念我者,乃以平生容貌也。今見我毀壞,顏色非故,必畏惡吐棄我,意尚肯復追思閔錄其兄弟哉!”這一段話將以男權為核心的社會條件下,女子命運的真諦說得透底而又透底。一切溫情脈脈的面紗所籠罩的不過是男人的需要和慾望!李夫人死後,漢武帝念念不忘,“圖畫其形於甘泉宮”。封李夫人兄李廣利為貳師將軍,海西侯。封李延年為協律都尉。

方術之士,最善鑽營,亦善迎合。齊人少翁以能“致神”之術見武帝,為武帝召李夫人:上思念李夫人不已,方士齊人少翁言能致其神。乃夜張燈燭,設帷帳,陳酒肉,而令上居他帳,遙望見好女如李夫人之貌,還幄坐而步。又不得就視,上愈益相思悲感,為作詩曰:

是邪,非邪?

立而望之。

偏何姍姍其來遲!

令樂府諸音家絃歌之。

上又自為作《賦》,以傷悼夫人。

(《漢書·外戚傳》)

漢武帝不僅“雄才大略”,亦有文采,他的詩亦小有名氣。相傳他建造柏梁臺,以香柏為梁。臺成,召文人作詩。世有“柏梁體”。他為李夫人寫的《賦》較長,中有“歡接狎以離別兮,宵寤夢之芒芒,忽遷化而不反兮,魄放逸以飛揚。何靈魂之紛紛兮,哀裴回以躊躇,勢路日以遠兮,遂荒忽而辭去”之句,對李夫人有無限的懷念,對李夫人早逝有無窮的傷感。最後以“去彼昭昭,就冥冥兮,既下新宮,不復故庭兮。嗚呼哀哉,想魂錄兮”作結,有說不盡的情思。李夫人事件給漢武帝以極大的心理滿足,增強了漢武帝對神仙方士的信任。

二是漢武帝疾病。人生在世,生、老、病、死,是哲學問題,是科學問題,也是世俗的現實問題。生與死的困惑中,常常是生的歡樂和死的哀痛。生、老、病、死之中,老、病與死的聯絡最為緊密。因此,死的困擾,常常就是老和病的困擾。在人類無法得知死的真諦,對死懷著傷感甚至恐懼的情緒的時候,常常對防止衰老、治癒疾病產生合理的探求和奇異的幻想。漢武帝生病,醫而無效,求問“神君”而得痊癒,對他震動甚大。

文成死明年,天子病鼎湖甚,巫醫無所不致,不愈。游水髮根乃言曰:“上郡有巫,病而鬼下之。”上召置祠甘泉,病良已。大赦天下,置壽宮神君。神君最貴者太一,其佐曰大禁、司命之屬,皆從之。非可得見,聞其音,與人言等。時去時來,來則風肅然也。居室帷中。時晝言,然常以夜。天子祓,然後入。因巫為主人,關飲食。所欲者言行下。又置壽宮、北宮,張羽旗,設供具,以禮神君。神君所言,上使人受書其言,命之曰“畫法”。其所語,世俗之所知也,毋絕殊者,天子獨喜。其事秘,世莫知也。(《史記·孝武本紀》)

《漢書·郊祀志》的文字和《史記·孝武本紀》大同小異,但《史記》文字易懂。文中的文成死明年,大約是元狩三年(公元前120年)。 文成,即方士齊人少翁。在前引李夫人事件中,這位少翁因滿足了漢武帝的心理需求,被封為文成將軍。少翁接近漢武帝后,讓漢武帝將宮室衣服裝飾更換,以滿足“與神通”的要求。於是畫雲氣車,作甘泉宮,畫天、地、泰一諸神像……等等,搞了一年多,“神不至”。又搞“帛書以飯牛”,殺牛得書,但漢武帝認出了文成將軍的筆跡 ,於是“誅文成將軍而隱之”。漢武帝在搞迷信鬼神的事情上,確有失敗了再幹,屢敗屢乾的勁頭,少翁死後,他又相信游水髮根的建議。這一回是“巫”神結合。細詳這個故事,大約是女巫下神。至於漢武帝的病,或許是文成之死的心病,或許竟是病不嚴重,女巫一折騰,便興奮而病除。所以司馬遷以神秘的口氣說,“其事秘,世莫知也”。這是寫史書的人貫用的一種隱諱的方法。

漢武帝從巫言中祛除疾病,又在夜晚與巫相處,“因巫為主人,關飲食。所欲者言行下。”自然,心理上也得到新的滿足。這裡所說的“神君”,可能是前文提到的“長陵女子”。“長陵女子”也稱“神君”,漢武帝早就供在上林磃氏館中。漢武帝對女神的崇拜也是很認真的。

細細檢索司馬遷《史記》和班固《漢書》,漢武帝的這類“鬼神之祀”實在書不勝書,他在一個原始宗教思想盛行的社會氣氛裡,扮演了一位原始宗教迷信的虔誠信奉者角色。他封禪泰山,是否有個人因素的秘請,史無明文,不敢妄加推測。 但說他8次到泰山封禪祭祀帶著濃重的原始宗教迷信色彩,並不過分。

當然,如果將漢武帝東封泰山,僅僅歸結為漢武帝本人的原始宗教迷信,亦並不十分完備。封禪刻石,也就是說舉行一定的祭祀天地神祇的儀式,並刻石紀念,似乎是秦始皇以來的一種社會習尚。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衛青、霍去病擊敗匈奴,霍去病就搞過一次封禪活動:

驃騎將軍去病率師躬將所獲葷允之士,約輕齎,絕大幕,涉獲單于章渠,以誅北車耆,轉擊左大將雙,獲旗鼓,歷度難侯,濟弓廬,獲屯頭王、韓王等三人,將軍、相國、當戶、都尉八十三人,封狼居胥山,禪於姑衍,登臨翰海,執訊獲醜七萬有四百四十三級,師卒減什二,取食於敵,卓行殊遠而糧不絕。以五千八百戶益封驃騎將軍。

這是漢武帝給驃騎將軍霍去病增封的嘉獎令。“封狼居胥山,禪於姑衍”,漢武帝認可。狼居胥山,在今內蒙古自治區五原縣西北黃河北岸,一稱狼山。姑衍山地望不詳,可能在狼居胥山附近。顯而易見,“封狼居胥山,禪於姑衍”可能是霍去病打敗匈奴之後的一次祝捷活動。准此,我們也可以說,漢武帝的封禪泰山也和戰爭存在著某種聯絡。元鼎元年(公元前116年),漢武帝於汾水得寶鼎,隨後大臣們又議論封禪,齊人公孫卿認為漢武帝得寶鼎與古代黃帝得寶鼎是一樣的祥瑞。公孫卿以札書為證,說札書是齊人申公所傳,而申公與安期生通。偽稱“漢興復當黃帝之時”,“漢之聖者,在高祖之孫且曾孫也。寶鼎出而與神通,封禪。封禪七十二王,唯黃帝得上泰山封。”又說“漢帝亦當上封,上封則能仙登天矣”。公孫卿借申公之口,宣傳華山、首山、太室山、泰山、東萊山是“黃帝之所常遊,與神會。黃帝且戰且學仙。”他們還描繪了黃帝成仙的具體經過:

黃帝採首山銅,鑄鼎於荊山下。鼎既成,有龍垂鬍髯下迎黃帝。黃帝上騎,群臣後宮從上龍七十餘人,龍乃上去。餘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龍髯,龍髯撥,墮,墮黃帝之弓。百姓仰望黃帝既上天,乃抱其弓與龍髯號,故後世因名其處曰鼎湖,其弓曰烏號。(《漢書·郊祀志》)

漢武帝對黃帝遊天下名山,上泰山封禪甚感興趣,說:“嗟呼!誠得如黃帝,吾視去妻子如脫屣耳。”但是,我們更感興趣的是黃帝封禪的方式:“黃帝且戰且學仙”。我們的這個揣想,在漢武帝的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 的詔書中得到了驗證:

南越、東甌鹹伏其辜,西蠻北夷頗未輯睦,朕將巡邊垂,擇兵振旅,躬秉武節,置十二部將軍,新帥師焉。(《漢書·武帝紀》)

元封元年,正是漢武帝封禪泰山的時候。這一年,劉徹真的勒兵18萬騎,旌旗徑千餘里,自雲陽,經上郡、西河、五原,出長城,北登單于臺,至朔方,臨北河,威震匈奴。因此,我們認為漢武帝是學黃帝且戰且學仙。將封禪和戰爭聯絡在一起,理由是充分的。

漢武帝封禪泰山的儀式結束之後,發表了文告:

朕以眇身承至尊,兢兢焉惟德菲薄,不明於禮樂,故用事八神。遭天地況施,著見景象,屑然如有聞。震於怪物,欲止不敢,遂登封泰山,至於梁父,然後升禪肅然。自新,嘉與士大夫更始,其以十月為元封元年。行所巡至,博、奉高、蛇丘,歷城、梁父,民田租逋賦貸,已除。加年七十以上孤寡帛,人二匹。四縣無出今年算。賜天下民爵一級,女子百戶牛酒。(《漢書·武帝紀》)

漢武帝的封禪詔書和秦始皇的封禪泰山刻辭相比,秦始皇態度嚴厲,以為以至高無上的權威告示臣民,遵循秦王朝的法律制度,就會天下太平。漢武帝的態度似乎與秦始皇相反,他以一種謙虛虔誠的態度,小心翼翼地說明心跡,努力自新,以求更好的未來。並且向人民施行恩惠。之所以有這個區別,是因為秦失敗之後,漢代許多政治家、思想家都曾經研究過秦失敗的教訓,以為秦失敗是威嚴過苛,仁義不施之故,所以漢代的統治者就是接受教訓,改變一副面孔,以謙恭仁義的態度對待臣民。這個變化是富於啟迪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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