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夢】煙汀是什麼意思？記憶中的客船追夢與留守的樞紐！

煙汀是什麼意思

每次離鄉經過村外那條小路，我都會放緩腳步，有時會駐足遠望，遠望鄱陽湖畔那個簡陋而又古老的渡口，我看不見那個渡口是否還在，但當目光停在夕陽餘暉散落的湖面上時，我總會想起那一段段充滿詩意與期盼的旅途。

童憶中的客船——追夢與留守的樞紐

今年春節情況特殊，沒有像往年一樣匆忙，宅在老家，有足夠的閒暇時光，去追憶故地和往事。挑了個和風麗日，穿過村莊和一片樹林，我再次來到了這個老渡口。渡口已經不再了，岸邊那棵大楊柳也枯老了，無葉柳枝無力的垂在乾涸的河床之上。

我呆立望著遠處的湖面，恍恍惚惚似回到了童年時光……。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許多農村的年輕人不甘隱沒於水澤草野之間，從而背上行囊，踏上了進城務工的路途。我的父母也是如此，他們在結婚後不久，便赴往省城開了一家小餐館，追逐夢想。

而我，則在上學的年紀被送回了這個小村莊，在哭喊聲中成為了一個留守兒童。

彼時道路不通，汽車換乘不便，因此鄰村渡口通向省城碼頭的客船成了往來首選的交通工具。那段童年時光，我最為期盼的，就是在長假期間乘坐那艘擺於鄱陽湖之上的客船，與父母團聚。

等待中的客船——楊柳岸曉風殘月中的期盼

1.渡口——等待

整段行程需要十餘個小時，所以客船出發的時間會很早。那時儘管貪睡，但在這一天，雞鳴之前我便早早起床，提著幾件換洗的衣服，走向那個古老的渡口。

在星光和月色之下，小路上的雜草微微泛白，蟲鳴透過清涼的露水，似乎也沾帶上了花草間氤氳的水汽，圓潤了不少。小路的盡頭，是一片繁茂的樹林，其中多是盤根錯節的槐樹，青翠蔥蘢的枝葉下，籠罩著一條人為踏出的小土路，去年的秋葉還散落在路上，隨意鋪疊，清幽無比。

穿過這片樹林之後，眼前則是開闊的湖面，萬頃碧波、一望無際。 岸邊的渡口，已有很多旅客在等待，有同村的，有鄰村的，都是大人送小孩至省城務工的父母身邊，和我一樣。

所謂的渡口，不過是一塊比較厚實的石板，石板一端固定在湖岸邊，另一端則被支撐在水面上，方便泊船。在風浪的侵蝕下，它顯得古樸而又斑駁，在那個時代，這個簡陋的渡口，曾是許多年輕人追夢之路的起點。

天色漸明，星辰隱匿不見，月亮也只剩下了一個殘影，在雲邊若有若無，清晨的風從湖面上吹來，帶著一股淡淡的貝殼味，散入口鼻之中，令人精神為之一振。此時我多會坐在岸邊那棵老柳樹下的草地上，望著客船駛來的方向，垂在身旁的柳枝，也隨風輕輕擺動，似乎在招呼著客船快些來到。

楊柳岸，曉風殘月。每看到這句詞，我腦海都會浮現兒時倚坐在那棵柳樹下，原來，詩不止在遠方，更在眼前，在人生某個不經意的瞬間。

乘船的旅客越來越多，因為大都熟識，所以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攀談起來。我則不斷的跑向渡口的最前端，期待能在湖面看到那艘熟悉客船。

終於，“噠、噠……”的馬達聲從遠處傳來，我立馬起身，提著揹包，向湖面張望——船來了！

2.登船——起航

船剛及岸，便能聽到喧鬧的歡笑聲，甲板上已經有不少從其他渡口上船的乘客，他們或是和我一樣趁長假去爸媽身邊的小孩，或是去往城市追夢的年輕人。船長的妻子剛放下踏板，他們便笑著催促我們快些上船，這些乘客和我一樣，企盼著客船快些出發。

我和幾個孩子，不耐排隊從踏板登船，便從船緣攀爬上去，引得大人們一頓呵斥，我們卻嬉笑著不以為意。爺爺站在岸邊，高聲喊著同村的副船長，拜託他看管好我，副船長也同樣高聲迴應：“叔，您就放心吧，我保證把您孫子安穩的送到他爸手中”。

那時人心很質樸，信任也很簡單，爺爺聽到這句有力的承諾後，放心的離開了渡口，朝陽映照在他的身上，有些佝僂，但當時的我並沒有注意到。

船蒿奮力一撐，在機器的加持下，這艘不大的客船，載著我漸漸離開了這楊柳岸。映著朝霞的湖面，一陣盪漾，紅彤彤的雲朵便隨著湖浪碎成無數片。

“朝來新火起新煙，湖色春光淨客船”。沿岸的村莊逐漸甦醒在晨光中，炊煙、耕牛、勞作的村民……，越來越遠，我的心，也隨著逐漸增加的距離，愈發興奮起來——要去見爸媽了！

碧波上的客船——穿過兩岸的蒹葭，駛向在水一方的“伊人”

1.一蓬煙火飯客船

客船寬約5米，長度有十幾米，船底至甲板的高度約2米，甲板上有兩層船艙，第一層是客艙，第二層是駕駛室。駕駛室比較小，所以客艙頂有著很大的空餘面積，於是乘客都會將大型行李放在上面。

偶爾會有一兩個年輕人坐艙頂，靜靜地眺望遠方，也或許，是在眺望往後的命運。

船身是鐵製的，常年的風浪侵蝕，使得色澤十分黯淡陳舊，船艙的主要框架是鐵，門窗座椅都是木製的，大約能容納五、六十人，和一輛中巴車差不多。

我登船的那個渡口比較靠後，上船後基本沒有空座位，另外夏天船艙也比較悶熱，乾脆我就坐在甲板之上。夏天的氣溫高，九、十點鐘，鐵製的甲板便微微發燙，不過行船的時候有不間斷的湖風，清新涼爽，讓人感覺不到炎熱。

沒過多久，一陣菜香隱隱地散在湖面上，我知道，船長的妻子，那位勤勞的大嬸，開始在船尾那個小廚房做飯了。我沿著兩側的走廊，來到船尾，香氣更盛了。

大嬸煮的是大鍋飯，一盆肉沫冬瓜已經做好，放在桌案上，一鍋辣椒炒肉，還在爐上“滋啦”地響著，雷打不動的兩樣菜式，卻令船艙的乘客頻頻探首、食指大動。

飯菜是額外算錢的，大嬸看我總是獨自一人，無大人陪伴，從來沒有收過我的錢，因此我也記不清是多少錢一份。

飯菜非常可口，雖然是簡單的時蔬，但感覺是人間美味，時隔多年，每次想起，都會不自主地咽幾下口水，此後無論在何等有名的飯店，也吃不出當年的那份味道，

與曾乘過客船的同村好友說起這種味道時，好友也深以為然。我想，這種味道，不僅是單純的菜餚之味，更有泛舟於湖上的風味。

今人對於古人的仗劍天涯、江湖浪跡總有一份嚮往，這種生活，在當下看來，蘊含著濃郁的詩意。陸龜蒙曾有詩言“便風船尾香粳熟，細雨層頭赤鯉跳”，湖風吹著髮絲和衣衫，水鳥在麗日之下盤旋鳴唱，船頭不遠處，偶爾幾隻魚兒躍出水面。此刻，我便感覺成為了畫中人、詩中人。

船上的人，端著簡陋餐具，佐著眼前的美景，品味著飯香，彷彿自己化身為一個收篙停棹漁者，或是“江海寄餘生”的隱士，又或是一位隨波逐流的俠士。這種源自江海湖泊詩意，在附庸風雅的仿古飯店，是無論如何也感受不到的。

“最愛蘆花經雨後，一蓬煙火飯漁船”，這番風味，無論今古，都令人沉醉其中。

2.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當最初的新鮮與喜悅消磨殆盡之後，一種渴望儘快到達終點的情緒開始蔓延，於茫茫湖面不知身處何方的我，開始坐立不安。於是便倚靠在甲板最前端的欄杆上看著湖面，望著波浪一層一層的往身後遠去去，似乎這樣，才能更清晰的感受到，我離省城碼頭的距離越來越近。

直到客船轉過一個大彎，兩側出現了綿延不絕的蘆葦叢，這種焦急的心情才慢慢平緩，據以往乘船的經驗，看到這大片蘆葦叢，說明快到目的地了。另外，“煙汀一抹蒹葭渚”的美麗景象，亦讓我沉浸其中。

大片的蘆葦，亭亭淨植，在湖浪的拍打下，隨波晃動，期間時有覓食的野鴨穿梭而過，其豔麗的羽毛，在黃白的蘆葦中，異常亮眼。成片潔白的盧花，像柔軟的鵝毛鋪在蘆葦杆上，當湖風吹過，它們便開始起伏翻飛，似乎與波浪一起飄向了遠方。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兩千多年前，這位吟誦《蒹葭》的詩人，有沒有在水一方，見到他所期盼的“伊人”，我不得而知，但在水的另一方，在客船的終點，定然有我所期盼的“伊人”，正等待這艘客船的出現。

蘆葦叢逐漸駛過，之後是大大小小的汀州，水面逐漸變窄，在目光的盡頭，已經隱約能看到城市的輪廓、工廠的煙囪，以及橫跨水面的大橋。

“還有半個小時的路程了”。熟路的乘客們興奮地喊道，我聽後卻更加焦急難耐，回到船艙，拿好揹包，便站在甲板上守候。

當陽光由熾白變成昏黃的時候，省城的碼頭終於映入眼簾，我不斷的張望著，心中帶著一絲緊張。

客船緩緩靠岸，我緊張的心也變得無比興奮，因為，我期盼的“伊人”，已經站在不遠處，喊著我的名字。聽到久違的呼喊，看著熟悉的身影，我突然鼻子一酸，喊道：“爸爸”。

我沒有回首看這艘陪伴我一整天的客船最終停靠在何處，因為此刻眼中只有那個朝思暮想的背影。我緊跟著父親的腳步，找到了他鎖在路邊的二八大槓，當坐在後座緊緊抱著父親的腰時，當看著夕陽映照在馬路上一大一小的身影時，我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幸福。

時過境遷，如今早已隨父母於省城定居，家鄉通往四方的交通線路也如同蛛網密佈，鄱陽湖上的客船也消逝在環境的變遷之下，但我依舊會在午夜夢迴中，重新倚坐在那甲板之上，望著前方清波碧浪……。

我不知道，是懷念旅途中

醉人

的詩意，還是對父母最純粹的期盼與眷戀，但我知道的是，隨著歲月的增長，這些東西，都很難再次重現在我的人生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