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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的社交密碼,都在這了丨深度

由 新週刊 發表于 人文2023-01-27

簡介但黃宇帆和大力覺得,即使有一天小雞詞典不在了,它也會成為語言這座喜馬拉雅山上的“綠靴子”(Green Boots),為好奇的年輕人和研究學者,或是下一個試圖記錄流行語的團隊指引方向:“我們記錄的詞彙越多,外面的空白就越大,還有成千上萬的詞沒

半什麼半什麼四字成語表示顏色

年輕人的社交密碼,都在這了丨深度

每個5G衝浪選手,都離不開這本詞典。

2022年,沒人能逃得過網際網路流行語:

中青報的一項調查顯示,93。4%的人平時會使用網際網路流行語,72。48%的人熱衷於“主動玩梗”——從入選2021年度十大網路用語的“YYDS、絕絕子”,到2022年熱門的“鈍角、老六、栓Q”……

即便不是一個青年文化愛好者,當一串意義不明的字母在你面前反覆出現,相信你也會忍不住想要知道它背後的含義。

人們的日常生活,如今已經被網際網路流行語包圍了。但實際上,這並不是一個陌生的概念:

自1987年,中國向世界發出第一封電子郵件“Across the Great Wall we can reach every cornerin the world”(越過長城,到達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以來,中文網際網路上從不缺新詞熱梗——

從BBS時代的“斑竹”“灌水”“GGMM”,到部落格貼吧時期的“你媽媽喊你回家吃飯”,雙微一抖的“十動然拒”,再到最近的EGM、YYDS……幾十年來,中國人早已歷經過一波又一波網際網路流行語的變遷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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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際網路誕生後,“資訊的傳遞速度從20公里/小時,變成了30萬公里/秒,人類認知世界的最大困難已經不再是獲取資訊,而是理解資訊”。

但與之前不同的是,網際網路流行語正在迎來爆炸式的增長:2022年釋出的《中國網際網路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中國網民規模為10。51億,網際網路普及率達74。4%。

這意味著,隨著科技的發展,一個網際網路流行語的傳播範圍,要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來得廣,而網際網路流行語的迭代速度,也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快——

在這個飛奔向前的世介面前,或許每個人都需要一本“5G衝浪詞典”。對此,有人已經先行一步:

成立於2017年的小雞詞典,目前收錄了近10萬條網際網路流行語,被形容為“中國版Urban Dictionary”(美國知名俚語詞典)——開啟小雞詞典的官方網頁或APP,輸入一個不懂的詞彙,就會彈出簡潔明瞭的釋義,告訴你這個詞彙到底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會想做這樣的一款產品?作為一個客觀的記錄者,他們對中文網際網路流行語在這幾年來的變遷,以及關於當代人患上“文字失語症”的爭議,又有著怎樣的觀察與思考?

在小雞詞典誕生5週年之際,新週刊記者與它的創始人和使用者聊了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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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機抽查:本週熱門網際網路流行語,你知道多少?

一隻小雞的誕生

2022年的秋天,90後中浪男子黃宇帆,帶新週刊記者走進了小雞詞典的辦公區——這家公司坐落在北京市海淀區一居民小區的客廳,憑藉著“家庭手工作坊”式的先進理念,連續5年在小區500強的排行榜上遙遙領先。

黃宇帆是小雞詞典的創始人之一。而這本詞典的誕生,還要再往前追溯幾年:

2014年,中國網際網路流行語“No zuo no die”(不作死就不會死)被收錄進美國俚語詞典Urban Dictionary,一時引發熱議。當時還在上大學的黃宇帆大受震撼,並因此萌生了一個想法:中國有那麼多的流行語和梗文化,我們能不能也做一個類似的詞典呢?

大學畢業兩年後,創業未果的黃宇帆與IBM退役工程師大力一拍即合,決定做一個“說人話的百科”——

在他們看來,國內的大多數百科產品,走的是“又大又全”的專業路線,一個詞條下方往往是“又臭又長”的幾千字釋義,而這並不符合年輕人的實際查詢需求,“我只需要你用最簡單、最直白的話,告訴我這個詞是什麼意思就行了”。

兩人花一晚上時間建立了一個網頁,自己想了幾個詞彙和對應的釋義,發給身邊的朋友看——超過一半的人表示,這東西還挺有意思,他們便拉上兩個朋友,組建了最初的4人創業團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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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宇帆(前一)和大力(右一)是大學舍友,兩人學的分別是經濟學和電子工程專業,“這出廠配置與微軟那倆創始人一樣,當時我們就開玩笑說未來要一起創業”。

在給產品起名字的時候,他們想到世界上最大的百科是維基百科(Wikipedia),自己希望做個簡短易懂的“小基百科”;又聯想到國內的天貓(貓)、騰訊(企鵝)都含有動物元素,就取了個諧音“小雞百科”。後來大家覺得“百科”一詞有些沉重,決定改為“詞典”——

2017年10月24日,小雞詞典(Jikipedia)正式誕生了,很快吸引了不少年輕人。一開始,它只有網頁端和小程式,有使用者提議增加一個APP——畢竟當時在微信裡看文章,看到一半還要退出來查小雞詞典,確實不太方便。

於是,他們就做了一個“鞭策程式設計師”的動畫,看到底有多少人需要這個功能:如果使用者需要APP就點選一下按鈕,會有一個小鞭子抽打程式設計師——“大概有幾百萬的點選率,等到小雞詞典APP上線的時候,程式設計師也被抽死了”。

95後大學生“魔法燈”告訴新週刊記者,她就是其中一個忠實的小雞使用者:

2019年,“魔法燈”在網上衝浪的時候,發現“熱搜裡出現了很多看不懂的東西”,比如yygq(陰陽怪氣)、yjjc(一騎絕塵)。在網上查詢幾個縮寫詞後,她關注到了小雞詞典,不久後主動寫起了詞條——

在這裡,人們可以自行建立詞條,去解釋一個流行語。常見的格式,包括但不限於它的意思、為什麼會火、具體的使用例子等等,再配上相關連結或圖片,平均寫一個詞條要花5分鐘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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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上半年小雞詞典熱搜詞TOP1“鈍角”的釋義如上,看完後思路開啟。

為什麼要讓使用者自己寫詞條?黃宇帆認為“語言是大眾的”,光靠一個人沒法記錄所有的新詞——

在他提及的一期TED演講中,愛琳·麥奇(Erin McKean)指出了人們對詞典編纂者的認知誤區:大家總認為紙質詞典的編纂者,像是一個權威的“交通指揮員”,他們來決定什麼詞彙可以收錄其中,將“壞詞”拒之門外。

而實際上,他們的工作更像是一位漁夫,往語言的深海里撒下大網、在有限的篇幅內打撈“奇珍異寶”,只是當初紙質詞典的形式限制了詞彙的數量,如今線上詞典的出現,讓人們得以擁有更多的發揮空間。

讓業餘愛好者參與其中,顯然是一個事半功倍的做法,“在觀鳥工具ebird上,不少業餘愛好者把自己的觀測結果上傳到系統中,為鳥類學家提供幫助”,而對於一門語言的記錄與觀察,也應該藉助大眾的力量:

魔法燈是一名地質類專業的大學生,在小雞詞典上撰寫詞條,也純粹是出於個人興趣。作為一個遊戲愛好者,她在看《英雄聯盟》比賽時,經常在彈幕上刷到一些有趣的圈內新梗,後來便主動建立了不少遊戲類的詞條——

從2020年至今,這位小雞使用者已經寫了1400多個詞條,平均每天記錄一條網際網路流行語,在自己擅長的領域中,成為了一名不折不扣的“課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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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個像“魔法燈”一樣的使用者,成就了小雞詞典。

每個人都可以在小雞詞典中寫詞條,但不是所有的詞條都可以被收錄——

小雞詞典的詞條編寫規範中,提及了“合理合法、通俗易懂、獨特有趣”三大原則,而原創是至關重要的一個前提:

每當有使用者建立一個詞條時,團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進行“查重”——如果是從其他地方搬運抄襲、未標明出處的,就不予採納。“我們並不想急功近利地去做什麼事情,從別人那裡原封不動地照抄東西,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嘛。”

而作為一個網際網路流行語的記錄者,對一個詞的闡釋也應該保持客觀中立。在黃宇帆看來,一些自帶“情緒點”的詞彙,比如對一個明星的彩虹屁或黑稱,只要註明它的性質以及使用的語境即可:

“比如說像‘nigger’這樣的詞彙,你只要說清楚它的歷史語境、明確它是一個冒犯性的貶義詞就行,一是讓大家知道這些詞是什麼意思,二是讓大家知道這些詞為什麼不好,這樣他們以後才不會誤用。”

除了網際網路上出現的新詞,對於人們耳熟能詳的詞彙,使用者也可以來點俏皮的“舊詞新解”——大力列舉了早期幾個讓他印象深刻的例子:有使用者將“嫦娥”一詞解釋為“世界上最善變的女人”(因為她的英文名是change)”,將“生活”解釋為“鼻腔裡撥出的一聲嘆息”。

大力認為,這些詞彙本身並沒有什麼解釋不清楚的地方,“大家都知道生活是什麼,而這只是他對生活的一個理解,挺有意思的”。黃宇帆還提及,網際網路流行語是個非常寬泛的概念,他們不會專門去界定到底有多少人在使用這個詞彙,實際上也無從考證:

“只要不洩露個人隱私,我其實也挺希望小眾圈子內的‘流行語’被收錄進來——比如一個班的‘社交暗號’,那就是屬於一部分人的班級文化,未來也有可能輸出到其他班,變成全年級、全校的一個流行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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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雞詞典的不少“歪解”,也能讓年輕人會心一笑。

年輕人不會說話了?

2022年,小雞詞典一共收錄了近10萬個詞條。黃宇帆表示,每天都會有上百個新詞在這裡誕生,有20萬~30萬人前來查詢新詞熱梗。

一個有趣的事實是,在小雞詞典上查網際網路流行語的,並不都是年輕人——小雞詞典的使用者以95後、00後為主,但其中有30%的使用者是80後,甚至有2%的使用者是60後,也就是爺爺奶奶輩的“前浪”們:

“老一輩為了和孫子孫女找到共同話題,會主動去接觸孩子喜歡的東西。孩子刷抖音他就刷抖音,孩子看B站他也看B站,孩子玩《王者榮耀》時說了他們不懂的詞彙,就會來(小雞詞典)搜尋一下。”

理解95後、00後的年輕人在聊些什麼、消弭各個圈層之間的“代溝”,這或許是小雞詞典之於很多“中浪”的一大意義——北京語言大學高階翻譯學院的筆譯系主任韓林濤,是一位主動走近年輕人的80後,也長期關注著網際網路流行語的變遷現象。

他告訴新週刊記者,自己在和大學生打交道時,發現00後在老師面前一本正經,但發朋友圈就會用很多網際網路流行語;有時在課堂上講一些(覺得有意思的)梗,臺下的同學們也毫無反應,“我們的世界他們不懂,他們的世界我也不明白”。

從“侯翠翠”到“瘋狂星期四”,每當看到一個不懂的詞彙,韓林濤便會開啟小雞詞典查詢,後者的一大優勢在於釋義非常全面——

比如火遍全網的“YYDS”,最初是“永遠的神”的縮寫,後來又因為楊倩、楊皓然在東京奧運會上摘金,衍生出“楊楊得勝”的用法,除此之外還有“永遠單身”的含義。他調侃道,學了這麼多網際網路流行語,“以後如果有學生髮朋友圈諷刺老師,我就知道是在諷刺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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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雞詞典還會不定期推出小影片,向大眾科普“XXX是什麼梗”。

哪怕查出了一個流行語的意思,也不代表你就永遠不會落伍——

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個網際網路流行語的含義,會產生各種各樣的延伸和變化。此時,中年人為了用梗而用梗,反而容易走向“翻車”:大力列舉了常見的微笑表情包,以及“呵呵”這一最早用於形容開心的詞彙,“現在還發‘呵呵’的話,大家只會覺得:你這是在嘲諷我嗎?”

在黃宇帆看來,不僅僅是火遍全網的網際網路流行語,也不僅僅是80後與00後之間的“代溝”,每個圈子都有自己的俚語或是術語,只有瞭解這些東西,才有可能真正和大家打成一片——

為了幫助人們更快地瞭解一個領域,小雞詞典在app內設定了“遊戲用語、諧音縮寫、二次元”等熱門版塊的標籤,收納了與之相關的一系列流行語,使用者還可以自己建立一個專輯,像豆瓣的豆列一樣收錄自己感興趣的內容。

中國的年輕人在說些什麼,這不僅僅是80後關心的問題。近年來,北京語言大學、新加坡國立大學等機構的學者,都主動找到小雞詞典合作研究相關課題,在學者韓林濤看來,小雞詞典也有“走出去”的文化潛質:

2018年,韓林濤與外教Nick Lambson開設了一門“翻譯與本地化實踐”的課程,讓學生為小雞詞典策劃一份產品本地化和國際化方案,透過翻譯與程式設計設計,讓外國人更好地瞭解中國的新興文化。

“我們北京外語類高校,這幾年一直在談‘理解當代中國’,用外語講好中國故事。一個外國人想要了解中國文化,學習孔孟之道、詩詞歌賦,是其中一種方式——

但如果要和中國的年輕人打交道,僅僅靠這些是不夠的,你還要去了解現在的年輕人在說些什麼,而小雞詞典就可以是他們的‘掌中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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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宇帆在北京語言大學的一間教室裡,向學生分享小雞詞典的故事。

不僅僅是語言學者,不少語言機構都在頒佈年度流行詞,也見證了中文網際網路流行語的變遷——

2021年12月6日,國家語言資源監測與研究中心釋出“2021年度十大網路用語”,其中就包括了“YYDS”“絕絕子”等網際網路流行語;《咬文嚼字》釋出的年度十大流行語中,也收錄了“破防、雞娃”等詞彙。

作為網際網路流行語的記錄者,在黃宇帆和大力看來,中文流行語確實有一些明顯的變化趨勢,比如這兩年來縮寫詞變多了:

“一方面是縮寫詞的使用成本低,你打字只要打首字母就可以了;另一方面它也自帶圈層屬性,如果一個人看不懂,那就說明你不是我們圈子裡的人。”

兩人還提到了“語言的通貨膨脹”這一規律——這一理論最早由社會學家李安宅提出,指的是隨著網際網路流行語的變遷,語言正在不斷貶值,“比如我們平時對一位女性的稱呼,從‘女生-美女-女神-小仙女’一直往上滾,原來的詞彙程度大家慢慢習慣、覺得不夠了,就會創造一個新詞去代替它”。

“但有時候一個‘文藝復興’,最初的網際網路流行語又會重新流行起來,比如現在伴隨著女性主義的不斷髮展,在婦女節的時候,大家都開始迴歸‘婦女’這一稱呼,不再需要用‘女神’來包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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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語言的通貨膨脹,不少網際網路流行語也變得“要死要活”。

另一方面,近年來網際網路流行語的變遷,也引發了一系列質疑與爭議——

不少學者擔憂當代人患上了“文字失語症”,一旦不用“絕絕子、笑不活了、哭暈在廁所”等流行語,年輕人好像就失去了語言表達能力,沒法好好說話了。

對此,大力表示理解但不贊同。在他看來,光是語言本身就是一直在變化的,這是過去幾千年歷史證明的東西:

“從公元前開始,就有語言‘禮崩樂壞’的說法了,亞里士多德還吐槽他的學生不使用標準拉丁語、創造奇奇怪怪的話,但要符合日常使用的實際情況,語言肯定是越來越簡化的。

換一種角度來看,我們常用的成語,其實也是古人的‘流行語’——比如‘百步穿楊’這個成語,說的是一個箭手在百里外射中柳葉的故事,人們把它縮寫成‘百步穿楊’四個字,後來傳得廣了就成為了主流。

不光是我們,世界各地都在誕生一個又一個流行語,比如人人都在用的‘OK’,最早只是19世紀知識分子圈內的一個俚語,如今卻變成了最出圈的流行語。只不過它們以前是在一個地方慢慢流傳,現在網路發達、一瞬間就傳遍了全網。

至於中英夾雜這回事兒,一個強大的文化肯定是兼收幷蓄的,唐詩裡的‘半江瑟瑟半江紅’,裡邊的‘瑟瑟’就是波斯語中的一種綠松石,人們用它的音譯來代指碧綠的顏色,這在古詩裡就有了。”

而在學者韓林濤看來,一個流行詞能夠在大浪淘沙後留下來,必然經歷過了一輪大眾篩選:“給力”並不是當時唯一的流行語,但人們認為它形容得更貼切,最後被收錄進了《現代漢語詞典》;而一些資訊熵過低的流行詞,很快就會失去生命力,“比如‘芭比Q了’這類詞彙可能沒辦法一直流傳下去”。

韓林濤同樣認為,年輕人在日常生活中如何使用流行語,是他們的自由,這就像“個人喜歡吃正餐還是快餐”一樣;而從語言規範的角度來說,正規出版物還是應該遵循語言規範,無需生硬地去迎合年輕人:“當一個流行語在大型晚會中被主持人說出來的那一刻,它也就徹底過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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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宇帆也認為,主動去了解網際網路流行語並不是一件壞事:他在玩《明日方舟》的時候,看不懂“十翅桶”是什麼梗,便在小雞詞典的請求版塊上提問,“結果很快就有人回覆了一大串,而且答得特別認真”。

成為一隻綠靴子

不知不覺,小雞詞典已經成立了5年——不少人感到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一群人,在堅持做這件事情?

2022年,小雞詞典在B站開始走紅,不少影片都獲得了近百萬的播放量。在它日常釋出的“人類早期馴服老闆珍貴影像”中,人們不難感受到一種整頓職場式的團隊風情:

這裡的員工每天10點半上班,他們將老闆尊稱為“黃狗”,日常更新的標題是“公司新規定,每週休兩天半”“假期拉黑老闆很正常吧”“怎麼合理花老闆和公司的錢”“與其反思自己,不如指責老闆”……

這是一個在心態上足夠年輕的團隊。黃宇帆更願意將其形容為“創業團伙”,這裡沒有上下級的區分,只有打打鬧鬧的日常,“從最開始到現在,我們的創始團隊沒有一個人離開過,B站上釋出的段子也不是擺拍,大家都在儘可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小雞詞典的年輕,也體現在它與使用者的互動上——不管是在B站催更,還是反饋bug,使用者都儼然把小雞詞典當成了自己人,經常不遺餘力地對老闆工作“指指點點”;小雞使用者“魔法燈”也表示,她早已把自己當成了小雞詞典的編外人員,聽到身邊的同學也在用小雞詞典,還會暗中為它的走紅感到開心。

今年3月,為了激勵使用者寫詞條,小雞詞典還與大家立下賭約:一個月內新增3500個詞條、點贊數量超過2000,老闆就會穿JK制服跳舞——結果,大家不僅達成了目標,還用20萬的點贊量“助力老闆不知死活的夢想”,黃宇帆也願賭服輸,找來專業的化妝師、換上JK裙,在室外跳了一曲《極樂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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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春節,小雞詞典的團隊成員愉快合體。

但在快樂的日常之外,小雞詞典也有一絲淡淡的憂傷:當被問到如何總結小雞詞典的這幾年時,大力回覆了一個“慘”,黃宇帆則提到“痛並快樂著”。

在兩人眼中,5年來,小雞詞典一直處於“又菜又窮、用愛發電”的狀態——因為不想影響使用者體驗,黃宇帆曾經婉拒過不少廣告,小雞詞典一直收入微薄,“有大廠的朋友來探討技術,說你這個東西應該用CDN或者怎樣,但我們全是手寫,因為太窮了,就一臺伺服器”。

熟悉小雞詞典的使用者都知道,每當遇到熱點事件的時候,網站和APP就會因為hold不住訪客量而崩潰;而日常的更新和最佳化,也有可能因為工程師水平太菜而發生意外,小雞詞典索性在應用簡介中如此寫道:“解決一箇舊bug,創造一個新bug。”

除此之外,市面上不少相似產品對小雞詞典的抄襲搬運,也讓他們在維權路上消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在中國智慧財產權報的一次採訪中,黃宇帆表示團隊已經向北京市海淀區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請求法院判令相關產品停止侵權、公開道歉、賠償1000萬元等:

為了打官司,他們光是紙質證據就人工整理了一個28英寸的行李箱,耗時近一個月對超過2萬個抄襲詞條進行公證,過程中引起了一位同學的腱鞘炎復發。“有時甚至可能是因為一些搜尋引擎的演算法機制問題,導致抄襲小雞詞典的網站比我們排得更前,這個我們也沒辦法左右。”

5年來,小雞詞典正是處於這樣一個“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的狀態。黃宇帆和大力兩人時常在白天覺得前途一片光明,半夜開始懷疑公司怎麼還沒倒閉,但最後回想起自己的初心,還是覺得應該堅持走下去:

“畢竟我們還是想幫助大家理解這個飛奔向前的世界,記錄新的語言和文化——美國人聊天有不懂的地方,會去搜索Urban Dictionary ,那以後老外學中文的時候,也讓他們搜尋小雞詞典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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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B站上,黃宇帆不時展現出一位老闆對公司前景的關心。

在2017-2022年間,小雞詞典記錄了中文網際網路5年來的一大部分流行語變遷——在官方簡介中,小雞詞典提到希望能透過簡短、及時、通俗地解釋這些新詞俚語,消融各個圈子之間的“代溝”,幫助人們一起理解這個飛奔向前的世界。

在團隊看來,歷史不僅僅在教科書的文章裡,也在每一個新創造的俚語裡。網際網路流行語的出現和傳播,並不是需要“予以糾正”的亂象,它恰恰說明了一個語言是如何富有活力、充滿能量的,正因如此,才值得被人們關注和重視:

“有一次華為的手機應用商店,出了個‘00後都在用什麼APP’的榜單,裡面全是B站、抖音這樣的上市公司。但我們突然發現,小雞詞典也被收錄進去了,當時就覺得好像有點突兀,又好像沒那麼突兀。”

小雞詞典的未來,誰也說不準。但黃宇帆和大力覺得,即使有一天小雞詞典不在了,它也會成為語言這座喜馬拉雅山上的“綠靴子”(Green Boots),為好奇的年輕人和研究學者,或是下一個試圖記錄流行語的團隊指引方向:

“我們記錄的詞彙越多,外面的空白就越大,還有成千上萬的詞沒有被收錄進去。如果有一天,我們把所有的詞彙都記錄完了,那就說明這個語言已經像拉丁文一樣消逝,沒有人再說了——而這顯然是一個永無止境的任務。”

Tags:詞典小雞流行語黃宇帆網際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