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衛國的夏天》：荒誕敘事的正確使用方法？

本文轉自：環球網

文 | 孫小川

一個男人渾渾噩噩半生，人到中年老父去世，才知道奶奶不是自己的奶奶，住了半輩子的四合院是租的，這個“倒黴”的男人就是《張衛國的夏天》裡的張衛國（黃磊 飾）。

另一個男人也“不遑多讓”，他年輕時放下學了多年的京劇孑然一身到南京闖蕩，成了小有名氣的主持人，看似一帆風順，實際上領導對他諸多不滿，砍掉了他的黃金檔節目，孩子不是親生的，妻子也跟他鬧離婚，這個更“倒黴”的男人叫林宏年（劉奕君 飾）。

這二人在一次飯局上重聚，曾經的師兄弟大多轉行做起了生意，最出息的是在南京工作的大師兄林宏年，只有小師弟張衛國還在京劇團做勤雜，飯桌一面是觥籌交錯，一面是落寞獨酌，二人的對比不可謂不鮮明。

開著豪車的幾個生意人跟大師兄關係攀的起勁兒，損起張衛國也毫不嘴軟，他們在飯桌上搶著買單，但出去結賬的卻是混得最差的張衛國。這不合理又現實一幕戳中了多少個觀眾的心窩子？試問誰沒遇見過幾個又壞又不要臉的老熟人？

這次飯局也並不是臨時起意，林宏年來北京主要是為了看望乾爹，也就是張衛國的爸爸張春泉（侯桐江 飾），二十多年前林宏年不辭而別，這一直是他心中解不開的結。

只是世事無常，第二天林宏年趕來之前張春泉溘然長逝，老爺子走之前摔碎了傳家寶瓷馬，留下了“你奶奶不是你奶奶，他是你爺爺，你爺爺他是個太監！”這句話，張衛國就這樣從“皇親貴胄”變成了“太監的後裔”。

張春泉去世後房東找上門來，張衛國才知道自己這個“老北京”其實也是個租客，四合院沒了，傳家寶瓷馬碎了，拮据的張衛國拿不出買墓地的錢，想著給老爺子江葬結果一把骨灰撒在了路人臉上，鬧上了社會新聞。

一直悔恨交加的林宏年一面給老爺子上香磕頭，一面把張衛國的身世寫成網路爆款文章《太監的後裔》作為自己事業的墊腳石，親親大師兄轉頭變成了消費師弟苦難的無情人。

事業受阻、身體抱恙、感情不順、熟人背叛……這些糟心事兒分開來看大家可能都遇到過，《張衛國的夏天》以小人物的視角來看現實社會，選擇與普通人息息相關的場景作為切入點，增添了現實感，容易讓觀眾共情。但有一說一這些事情聚集在一人身上的可能性不大，再加上撒骨灰、身世之謎這些非常規的敘事又讓《張衛國的夏天》多了股荒誕味道。

從身世之謎傳遞出的別樣親情、從高階飯局映射出的捧高踩低……看的時候止不住笑，可回頭一品也都是現實。有道是喜劇的核心是悲劇，《張衛國的夏天》用大開大合的荒誕敘事包裹著人間真實，既不讓故事太天馬行空，又增加了濃濃的生活氣兒。

網友們也紛紛表示“你奶奶不是你奶奶”等幾個名場面直衝天靈蓋兒，戲劇張力拉滿，有驚喜、有新意。

近年靠荒誕敘事出圈的還有電視劇《我是餘歡水》，該劇沒有過多關注餘歡水（郭京飛 飾）人物性格的成因，而是更注重對故事發展的描述，同樣以小人物的日常作為切入點。

滿嘴謊言的餘歡水遭遇了老婆出軌離婚、父親“吸血”、被領導欺負、朋友借錢不還等一系列倒黴事兒，終於在得知自己身患絕症後絕地反擊，故事的走向也越來越不受控制，他因為見義勇為變成了城市英雄，公司領導也不敢輕慢他，出其不意的反轉、衝突極大調動了觀眾的好奇心。

《我是餘歡水》用偽現實的方式解決現實問題，在荒誕和現實中找到了微妙的平衡，除了對恃強凌弱、職場欺壓、原生家庭、夫妻關係等問題的對映，還有對人性的剖析，也可以看出一個走入絕境之人對生活的反擊。

荒誕的情節能被觀眾接受，一部分是因為感官刺激，一部分也因其發展符合“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這一規律， 比如餘歡水被老朋友為難是因為曾經的一次謊言，符合人物邏輯，這一情節的設計加重了人物矛盾但並不突兀，從而使得荒誕的情景有種奇異的合理感。

比起電視劇作品，荒誕敘事的電影則有著更強烈的批判性。

電影《驢得水》中，幾位潦倒的知識分子立志改變農民無知的現狀，可支教過程中才發現困難重重，於是把驢編成教員吃空餉，在學校快支撐不住的時候，這群教師又接到了上頭領導要來視察的訊息。

為了蓋住一個小謊，他們不得不編造更多的謊言出來，看似順理成章的開始卻為後續種種矛盾埋下了伏筆，最後滿盤皆輸。校長一遍遍念著“人之初，性本善”，而那個被他們找來頂替驢的淳樸銅匠（阿如那 飾）最後對所有人展開了瘋狂報復；曾經鍥而不捨追求張一曼（任素汐 飾）的歷史老師裴魁山（裴魁山 飾）為了利益可以毫不猶豫的把一曼推出去，每個人都在人性的選擇面前丟失了曾經堅持的自己，既怯懦又可悲。

韓國電影《寄生蟲》則是透過對不同階層兩個家庭的對比以及一系列的反轉、衝突對社會現狀進行諷刺和批判。該片直觀描寫了底層的壓抑與精英的偽善，透過半地下室的暗淡與別墅的明亮、職位差別等強烈的反差暗示著身份地位的懸殊。

原本貧困的一家四口在得到一次家教機會之後就像寄生蟲般慢慢依附著別墅之家，膨脹的慾望吞噬著他們直到釀成慘案。荒誕的情節加強戲劇張力的同時也傳達出現代社會的殘酷以及對階級固化的無力，影片中由資本主導的社會體系也恰恰是這個時代真實存在的問題。

荒誕敘事確實打破了大眾習慣的作品模式，給人新奇之感的同時也提供了更大的觀感刺激，不難從當下荒誕敘事的作品中看出其對現實生活有著更多的探究，也給予了觀眾更多思考空間。

但可能由於篇幅過長、節奏把控等原因，荒誕敘事的電視劇作品相比電影作品更容易暴露問題，比如《我是餘歡水》後期綁架、謀殺等情節就略顯堆砌，對餘歡水恨之入骨的徐二炮（張雋溢 飾）綁架了餘歡水一行人，他能狠心一刀殺死跟著自己的小弟，卻始終對餘歡水手下留情，不免讓觀眾懷疑是否有主角光環的成分；

而《張衛國的夏天》中張衛國從南京帶回一壺長江水作為對江葬父親的紀念，他不好意思告訴兒子壺裡裝的是什麼，但又不阻止兒子把玩水壺，非得把水灑在桌子上再倒回去，乍一看挺搞笑的，但這樣僅僅為了戲劇效果忽視隱喻的荒誕又彷彿意義不大。

無論是以幽默的方式揭露黑暗，又或是以無邏輯的方式諷刺社會，荒誕敘事的核心是透過不合常理的表達做到一以貫之的精準傳遞現實，讓觀眾有共鳴。如何在顛覆中窺探生活的本真，做到真正引發觀眾對於社會困境、生活的思考，箇中平衡我們還需要慢慢探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