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派”的繼承人柳宗元

此前，我們說過，憑藉一句“風雪夜歸人”，就足以奠定“五言長城”劉長卿在詩壇的地位。尤其是，這一句蕭條肅殺，意象生動，蘊藉深遠，堪稱開創了詩壇的“獨孤派”。大約在劉長卿出生後50年，詩壇迎來了另一位心懷寒秋的失意人——柳宗元。這位大詩人憑藉一首《江雪》，直接繼承了劉長卿的衣缽，將“獨孤派”的冷冷清清、慘慘慼戚，推向了極致。

先來重溫這些彷彿從“北極冰窖”中提取出來的文字吧：“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在當時，有人甚至將這首詩譽為“唐詩中最佳者”，足見其藝術魅力。那麼，這首詩的厲害之處究竟在哪裡呢？

其一，看文字

單從文字論，這首詩與馬致遠的《天淨沙·秋思》頗有異曲同工之妙。也就是說，他們在文字上，都是大量堆砌“名詞”。說白了，就是用一幅又一幅極其具有典型性的畫面，像放電影一樣，迅速鋪排佈滿你的眼前和腦海，讓你迅速產生一種感官直覺和條件反射，從而進入作者所創設的環境與氛圍中去。

讓我們看看柳宗元都用了些什麼字。絕，滅，孤，獨，翁，寒，雪。簡單連綴起來，就是“滅絕”“孤獨”“寒雪”等一系列強烈的冷色調和冷悽感。而且這樣的冷悽，還是在“千山”“萬徑”的偌大背景下。試想：如此廣闊的背景，居然鳥無影、人無蹤，那這不就是一幅末日景象嗎？不就是原子彈爆炸後的輻射地遺址嗎？簡直冷悽到可怕，可怕到絕望。

其二，看意境

可以說，論孤絕，《江雪》已經超過了《逢雪宿芙蓉山主人》。因為後者不管環境怎麼惡劣，畢竟看到了“白屋”與“家犬”，好歹有了“回途”與“歸宿”。但《江雪》不同，它由冷而衰，由衰而敗，由敗而絕，由絕而極。它絲毫不給人留下“一點生氣”，完全粉碎了“一切希望”，任憑冷峻揮灑，隨它悽慘放縱。讀來，真讓人慾哭而無淚，不自覺而寒戰。

當然，這種氛圍感也不是柳宗元的全部。在他那漫天遍野的“冷清詩”中，在他那讓人艱於呼吸的“文字冰窖”裡，偶有也有著對生命律動的表達。“煙銷日出不見人，欸乃一聲山水綠”。看一看，

這後

一句多麼高妙！靈動，活潑，自然，雋秀，簡直唯有“春風又綠江南岸”“雄雞一叫天下白”，才能與之媲美。只不過在這“山水綠”的前面，大前提依然是“不見人”，無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