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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未婚、離群索居,他在這兩個字裡找到了人生的全部

由 澎湃新聞客戶端 發表于 人文2022-12-28

簡介哲學這門學科的魅力,就在於它能使我們能在一個令人困惑又令人著迷的邊緣視野中進行思考,帶領我們探討終極實在的問題,思考人生和真理、道德與價值的議題

離群索居是什麼解釋

原創 小北 北京大學出版社

梭羅是美國19世紀重要的思想家、作家、博物學家和哲學家,也是非暴力抵抗哲理和生態哲理的開創者。

他終身未婚,只在22歲時有過一次短暫的愛情——追求一位在夏天來訪的17歲少女未果。此後,梭羅將一生全心全意獻給了自然。

他從20歲開始著手寫日記,終身不輟,身後整理出版的日記有200萬字。1906年,霍頓·米夫林出版社出版了共計20卷的梭羅作品集,讓美國人以及世界上所有熱愛自然的人們終於發現了這位偉大的自然思想家。

終身未婚、離群索居,他在這兩個字裡找到了人生的全部

梭羅最廣為流傳的著作是《瓦爾登湖》,講述了他獨自一人進入森林,在湖邊獨居長達兩年的經歷和心得體會。梭羅在日記裡寫道:“整個自然是我的新娘 (All nature is my bride)。”那樣的自然,對常人來講是荒涼和恐怖的;但對梭羅而言,卻是最甜蜜、柔嫩和無比親切的共同體。

梭羅和他的《瓦爾登湖》對後世影響巨大。現在,瓦爾登湖實體以及湖畔梭羅的小木屋已經成為了熱愛自然者們的朝聖之地。上個世紀中期梭羅思想傳入我國,也在思想界引起了巨大的討論浪潮:著名詩人海子在臥軌自殺時,懷中揣著的就是梭羅的《瓦爾登湖》。

在生活節奏愈發快速的今天,我們討論梭羅以及他離群索居的簡樸生活,便更具備了當下價值。梭羅有一句經典名言:“簡單,簡單,簡單!”梭羅認為,恰恰是過多的物質財產束縛了人們的生活。

人這一輩子,其實只需要滿足最基本的生活需求就足夠了:有食物、住所、衣物和燃料,再加上幾把工具、一盞燈、文具、和幾本書,就完美了,再多餘的物質只會成為束縛自我的黃金的鐐銬。

梭羅倡導人們在滿足基本物質生活需求以外,要進一步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在瓦爾登湖,他除了每天必須的用以維繫生活的鋤地、吃飯等活動,餘下大量閒暇時間,梭羅全部用於讀書和思考。

他說:“多餘的財富只能購買多餘的東西,而人的靈魂所必須的東西,是無需花錢購買的。”梭羅就這樣,和他親手建造的小木屋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獨自享受著他平靜而詩意的、和自然相伴為生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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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爾登湖附近,梭羅的雋語刻錄在牌子上

隨著近年來關於梭羅的討論愈發增多,我們也能常常看到有人持相反意見,認為梭羅和他的簡樸生活只是一個被構建起來、神化過度了的烏托邦。

事實上,梭羅在瓦爾登湖畔的獨居生活只持續了兩年零兩個月就走到了盡頭;梭羅在這兩年多的獨居期間,也並不是每時每刻都待在森林裡面。梭羅的小木屋距離他老家的村子只有一英里,跟大路只間隔了一塊地;他也經常回到鎮上拜訪朋友與家人,或者邀請朋友來林裡探望。梭羅說:“在樹林裡生活期間,接待的客人比我一生中任何時期都多。”

獨居對梭羅而言,重要的不是與人群的實際距離,而是按照他理想進行的實驗。梭羅想要透過自己的獨居實驗證明,生活不是隻有一種方式。我們固然可以選擇去追求那種被社會輿論認為是成功的生活,但是走到大眾的反面,過在常人眼裡看來是不可理喻的別樣生活,也自可愛與可敬之處。

正如他所言:“我到林中去,是因為我希望過著深思熟慮的生活,只是去面對著生活中的基本事實,看看我是否能學到生活要教給我的東西,而不要等到我快要死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並沒有生活過。“

終身未婚、離群索居,他在這兩個字裡找到了人生的全部

梭羅這種離群索居的生活不能輕易地用一個當下熱詞“躺平”來解釋。一般意義上的躺平是帶著深深無力感的,是自我放逐、無所事事,在空虛寂寞中消磨時日;而梭羅的自我放逐是帶著強覺醒意識的,是為了最終要留出時間精力來給對他來講真正重要的東西。

梭羅在瓦爾登湖畔的短暫歇息中徹底療愈了心靈,也給他帶來了全新的人生經驗。最終,梭羅帶著領悟到的人生真諦迴歸社會,持續影響和啟發後世人們。

不是我行我素的個人主義者,也不是與世隔絕的方外之人,張祥龍老師認為,梭羅將自己完全投身自然,他更近乎道家的天人合一,透過梭羅可以看到東西方思想在某些要點上的交匯。

這也是張祥龍老師用中國傳統體道來解釋西方哲學的一部分,在《中西印哲學導論》中他力求在比照和互文中呈現不同文明的哲學特質,深化讀者對於哲學的理解。

今年也恰好是梭羅逝世的第160週年。在世界變化快速、愈發多端的今天,透過張祥龍先生的理論重新理解梭羅和他的生活哲學,有助於我們更好的理解自身,處理好個人與時代的關係。

01

梭羅思想之本是大寫的自然

在以往哲學史上,重視梭羅的人其實不多;在闡述美國哲學史時,梭羅也並不是無法繞開的關鍵人物。有人因梭羅曾在其著名演講《論公民的不服從》中提出過“非暴力不抵抗”的正義權力思想而將其劃歸到政治學領域;也有人因梭羅極其強調個人權利與自由而把他看作個體主義者。

事實上,這些都只是梭羅哲學中的一個側面,不足以概括其思想本質。梭羅的一切人生表現乃至他獨立思想中的秘密,其實都處在這樣一個充滿魔力的詞中——“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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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梭羅之前,愛自然的西方思想家乃至哲學家不乏其人,其中就包括梭羅的老師愛默生。但是,這些前人對於自然的愛都是“遠眺”著的,是他們個人情感和體驗的一種外化,一旦走近便變了意味。

但對於梭羅來說,自然是他熱戀著的新娘,是他願意與之共度一生的“美人”。梭羅越是瞭解自然,走進它、觀察它,就越能從自然中感受到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的阿娜多姿,也就愈發地熱愛自然。

在常人還只會沿著因果邏輯順藤摸瓜時,梭羅早已進入自然的氣勢裡,直接感受到自然化腐朽為神奇、神奇又復化為腐朽的轉化偉力和迷人境界。

梭羅認為,人生一世,要活就要活在生命最自由、最有生長活力的暈光之中,也就是和自然的實質性交融之中。

因此,張祥龍老師將梭羅譽為“自然之情聖”。在梭羅的《瓦爾登湖》和《種子的信仰》兩部作品中,我們都可以充分看到這自然情聖的品性,以及其中蘊含的梭羅哲理思想。

他可以從一片葉子之中看到整個宇宙的魅力,從一個季節之中洞見四季年華的美好。正是這種對自然的深深迷戀讓梭羅對自然的理解比常人更富一層靈性深度,使他的思想突破了主客分離,富含現象學的至味。

02

四個特點把握梭羅的自然現象學

梭羅的自然觀念也可以用一個專有名詞“自然現象學倫理學”來概括,其中包含以下四個特點。

首先,真正的自然來自於最原本的現象學的生命還原。也就是說,我們要力求透過一種簡約、消損的方式,把和我們生命意義無關的所有東西都去掉或者懸置起來,讓生命的本性自然純淨地出現。

這種還原並不是單向意義上的失去,而是一種找回:透過這種手段找回我們生命的原初意義,進而達到純粹的自然本身。這和中國古代的道家哲學無意中有相通之處。《老子》裡經常講“素”或者“樸”,表達的也就是梭羅哲學裡“簡單”的意味。

《道德經》第48章有言:“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把不必要的情慾和文飾一天天減去,回到自然之規律本身,方能達到“無為而不為”的靈活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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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自然本身也就是人性本身。在西方多種語言中,“自然”(nature)這個詞本就同時具有自然和本性兩個含義。

在梭羅筆下,他描寫的自然和人性更是達到前所未有的交織:“一個湖是風景中最美麗、最富於表情的姿容。它是大地的眼睛;觀看它的人同時也可衡量著他自身天性的深度。”(《梭羅集》,第553頁)他在觀看湖泊的同時抒發本性,從中照見自己的靈魂深處。

梭羅對於自然的觀察十分細緻,他不會是乾巴巴的因果律來表達,而是透過現象本身那些能夠帶來美感和生存感的生動方式呈現。就像他筆下的鳥鳴從來不是錄音機式的機械記錄,而是“林間自在啼”的“百囀千聲”。

梭羅想要帶領我們思考:如果沒有人類的開墾,沒有了蒸汽列車、機械時鐘,自然本身會是什麼樣子?而他給出的答案是:自然就是我們。一個豐富美滿的自然不能沒有人類,同樣,人類也絕不能將自然引向毀滅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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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對於梭羅而言,自然是一切意義的源頭。“原本的自然”並不指表面上所有自然物的集合,而是一個產生意義的原初結構。

它豐富得沒有實底,是一個總可以旋轉出新意的天道魔方。按老子和《易傳》所講,就是虛極而作,陰陽不測之謂神。自然素來充滿著不竭的生機、神性和智慧,在深度上不可能被窮盡。

因此,即便單獨住在森林中,也不會產生孤獨感,因為林木本身就是一切意義的來源。梭羅剛開始隱居時,曾有過一小段時間思考失去了人類鄰居是不是過分孤寂;但是,“在微雨中正當我這方面的思想佔上風時,我突然感到大自然裡面,在雨點的滴答聲中,同時也在我屋子四周聽到和見到的每一事物中都存在著一種美好而又仁愛的友情。”(《梭羅集》,第482頁)這是隻有梭羅才會有的感受,他和自然真正相依,收穫著自然的友誼,也從中感受人生的終極意義。

最後,在梭羅眼裡,自然是先於其他一切的終極感召。雖然從物質上講,梭羅極其貧窮,只能滿足最基本的生活需要,但他無疑是精神上的大富翁。

梭羅和自己最熱愛的自然長相為伴,不用被俗世的體制牢籠所角色化、固定化。他擁有著這樣一片屬於自己的廣闊時間和精神天空,從自然中獲取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身心財富。

03

以梭羅為起點,探尋當代西方哲學

梭羅有一句名言:“世界上沒有比自由地享受廣闊視野的樂趣之人更幸福的了。”透過以上對梭羅思想的扼要分析(以及其他當代西方哲學代表人物的探究),張祥龍老師洞見了當代西方哲學轉向的幾個特點。

第一,關於終極實在,當代西方哲學批判了傳統西哲主流的靜態終極觀,轉向“變易的現象”,甚至可以說成是非定域的(non-local)現象,認之為最真實者,這就與以《周易》為首的中國古代陰陽四時五行的天道觀、“三易”融合的終極觀靠近了。

第二,知識論方面,對於這樣一個關鍵問題,即認識終極實在真理是否與人的具體生存形勢相關,處於當代前沿的西方哲學家們大多給出了肯定的答案。其中一個重要因素就是重新發現了身體在認知中的根本地位。有了思想的身體,或者說有了身體化的思想,才會有思想本身的奔跑,就像柏格森筆下的阿基里斯追烏龜的情境。

終身未婚、離群索居,他在這兩個字裡找到了人生的全部

廣東肇慶八卦村航拍,中國古代的陰陽發生型的哲理中,身心不分裂,身體的長生久視和世代生生不息是哲理的基底。

第三,生存時間的存在論地位得到承認。中國先秦哲理(《易》《春秋》《詩》《樂》、范蠡、孔孟、老莊等) 的“時”感,在當代西方哲學中有了可呼應者,比如作為傾訴意願的“音樂”、記憶的源頭、潛意識的早年形成、自然四季的生命韻律、清晨與黑夜。“朝向未來”的特點也已出現。

第四,藝術揭示實在和真理的功能得到某種確立。尤其是音樂與富於樂感的詩與哲理思維的關係,從傳統西方哲學的基本不承認,甚至認之為相互反對,到當代西方哲學中的內在相關,發生了巨大變化。

哲學這門學科的魅力,就在於它能使我們能在一個令人困惑又令人著迷的邊緣視野中進行思考,帶領我們探討終極實在的問題,思考人生和真理、道德與價值的議題。

在此過程中,最關鍵的就是要獲得思想的邊緣感受,也就是覺知到問題的分量。即使有時候我們無法找到現成的答案,我們也能真切地感受到探討這些問題的意義,和會給我們帶來的啟發。

日常生活中,我們不僅應該多多閱讀並解讀偉大的哲學原著,也要注意切己體察實際、反覆思考,才能有希望在未來叩開哲學的大門,瞧見真理的曙光。

原標題:《終身未婚、離群索居,他在這兩個字裡找到了人生的全部》

Tags:梭羅自然瓦爾登湖生活西方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