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是“萬年青草”不可以任棟樑？——李贄本義恰恰相反

關於海瑞，有一個廣為引用的評價“李贄評價海瑞：先生如萬年青草，可以傲霜雪而不可充棟樑”。有人說是出自當年明月的《明朝那些事》，也有人說出自黃仁宇的《萬曆十五年》。

確切地說，類似的話出自李贄的出自《焚書·雜述·八物》：“

夫青松翠柏，在在常有，經歷歲時，棟粱遂就。噫！安可以其常有而忽之！與果木鬥春，則花不如，與果木鬥秋，則實不如。籲！安可以其不如而易之！世有清節之士，可以傲霜雪而不可以任棟樑者，如世之萬年青草，何其滔滔也。籲！又安可以其滔滔而擬之！此海剛峰之徒也，是亦一物也。

”

對於我們這些對文言文一知半解的現代人而言，李贄這段話似乎和那個廣為流傳的評價是差不多的意思，只不過更加精簡了而已。

真的如此嗎？

實際上已經有人進行了反駁，認為李贄的本意恰恰相反，李贄說的是海瑞如松柏可以任棟樑。但帖子裡主要圍繞那段話，講的不是特別清楚。看完之後，還不是特別令我信服。

抱著一種求證的態度，我準備翻一下《焚書》。剛好微信閱讀有這本書，而且能夠全文查詢，輸入“八物”，很快就鎖定了位置。我雖然對文言文一知半解，但大概的意思還是能看懂。一看便大吃一驚：稍加粗度上下文就會知道，李贄確實說的是海瑞如“杉松栝柏”，為什麼以訛傳訛那麼廣泛？

李贄原文談的“八物”，實際上是說八種人才。正式提出“八物”是在第四張（如下圖），這八物是：鳥獸草木、樓臺殿閣、芝草瑞蘭、杉松栝柏、布帛菽粟、千里八百、江淮河海、日月星辰。

提出“八物”之後，作者分別進行說明，都是以“夫XXXX”開始，接著說理由，最後以“此一物也”結束。

關於海瑞的那一段出現在“夫青松翠柏”那一段。（如下圖）

李贄說“青松翠柏，在在常有，經歷歲時，棟樑遂就”，接著是三層意思。第一層是針對“青松翠柏”處處常見的特點，但不能因為它常見就忽視；第二層是把青松翠柏與果樹比，青松翠柏開的花、結的果都不如果樹，但不能因其不如果樹而替換它；第三層就是把青松翠柏與萬年青草比，萬年青草“何其滔滔”，但不能因為青草“滔滔”就把青草等同於青松翠柏。“忽之”“易之”“擬之”，三個“之”指的都是青松翠柏。

接著就是結束的一句話“此海剛峰之徒也。是亦一物也。”

顯而易見，“是亦一物”的“是”指的是青松翠柏，不會是萬年青草。“此海剛峰之徒也”的“此”指的是什麼？如果“此”是萬年青草，那就完全說不通，語義完全不連貫。

更重要的是，下文講“八物”之一的“布帛菽粟”，結尾和“青松翠柏”類似。“布帛菽粟”的結尾是“真若人之徒也。是亦一物也。”這裡的“若人之徒”就是說他是“布帛菽粟”一類，因為這一段除了“布帛菽粟”沒有提其他的。

除此之外，李贄在文中提到的除海瑞以外的所有人物都是和八物一一對應的。

鳥獸草木——無

樓臺殿閣——楊定見、劉近誠

芝草瑞蘭——邱長孺

杉松栝柏——海瑞？

布帛菽粟——周友山

千里八百——梅衡湘

江淮河海——曹操，當時則無

日月星辰——郭林宗、許子將、司馬德操，當時則無

最後兩段講“江淮河海”“日月星辰”的時候，結尾還專門指出當時沒有這樣的人物，“今未見其人也”。

可見“此海剛峰之徒”，是從“青松翠柏”這種植物過渡到人物。李贄要說的正是海瑞是“青松翠柏”可以任棟樑的代表。

這樣一個稍加粗讀李贄原文就能明白的意思，卻被《萬曆十五年》《明朝那些事》以訛傳訛，廣為接受。不知道是寫書的人故意曲解呢，還是根本沒有看過上下文。

想了解更多精彩內容，快來關注城市決策資訊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