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不旋踵：大宋這樣被西夏打服

公元1041年初春，羊牧隆城以東的山谷中……

“呼呼——”“呼呼——”

一大群鴿子從竹籠子裡飛出，身上綁著的哨子呼呼作響。這一幕，令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迷惑，膽戰心驚。

“搜搜——”

幾個前排的宋軍番騎應聲而倒，引發了其他人的驚呼和恐慌；

“番子有伏兵，小心”

披掛全套金裝甲的主將任福手持鐵鐧下令，全軍由行軍隊形變成防禦隊形。隨著 旗幟的移動和隊形的切換，宋軍開始有條不紊地忙碌起來。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這只是陣亡前的最後掙扎。

好水川之戰，是繼三川口後宋軍又一次的大敗。

胡塵乍起

在三川口大敗後，為了重新整頓西北防務，宋仁宗裁撤了一批昏庸將校，將范仲淹和韓琦換上了西北前線，讓西北前線的防務煥然一新，給西夏軍以極大的震懾。

但是，在具體的對夏策略上，范仲淹和韓琦兩人卻有極大的出入。

范仲淹認為，西夏國土狹窄貧瘠，興慶府在黃河以西，大軍深入恐怕難以奏效；所以只要穩紮穩打以堡壘戰術封鎖西夏，讓敵人騎兵無所施展、牛羊貨物無所出售，就可以讓西夏經濟貧弱，自己主動前來請和；

然而，韓琦卻主張西夏每次出兵偕老帶幼兒，只有4-5萬人，宋軍延邊有20萬人卻畏懼於防線之內，實在是難以忍受的奇恥大辱，所以他集中延邊兵力，尋找與西夏軍隊決戰的機會。考慮到前線小號的人力、物力巨大，於是宋仁宗傾向於採納韓琦的意見。

趁著范仲淹和韓琦意見矛盾，就進軍討伐還是穩步防守爭執不休的時候，李元昊開始了對宋軍的新一輪打擊。

1041年2月份，李元昊突然派兵前往涇源路求和，韓琦指出，無故就請和實在是有詐，於是下令延邊諸城堡立即戒嚴防備，韓琦聽說西夏軍隊入侵到了懷遠城附近，於是他立即奔赴鎮戎軍，集結了現有駐軍以及新招募的兵勇，共有18000人，並交給了環慶路副都部署任福來指揮，其他將領朱觀、王珪等人的隨行部隊合計起來則共有30000人。

鑑於3萬人中至少有1萬人是臨時招募的新兵，戰鬥力缺乏保證，所以在臨行之前，韓琦要求大軍從懷遠城向德勝寨方向向南迂迴到羊牧隆城，包抄西夏軍隊的後方，這一線上諸城寨之間的距離僅有40裡，道路近、運糧方便，適合以逸待勞、趁機設伏、截斷退路。

元昊雖然貌似直奔渭州，但是實際上其真實目的是重創涇源路的宋軍主力，為打破宋朝西北防線邁出重要一步，故率領大軍經過三川寨來到懷遠城，在發現宋軍動態之後，元昊親自帶兵10萬餘人前往羊牧隆城，同時只派數千騎兵奔向渭州城，牽制宋軍的注意力。

在前往懷遠城捺龍川之後，任福發現了一支西夏偏師，於是立即加入了鎮戎軍西路巡檢常鼎、劉肅對他們的戰鬥，夏軍在小戰一陣後便放棄陣型，留下了數百人的傷亡，並在沿途放棄了大量牲畜和輜重物產。

這一戰讓宋軍生出了輕敵之心，而且也讓任福偏離了原有的行軍路線，沒有前往羊牧隆城包抄對手，而是沿著夏軍的撤退路線帶著輕騎兵一路猛追。結果兩路宋軍，一路在任福的指揮下沿著隴山北路前進，一路由朱觀和武英帶領隔著隴山向前追擊，兩路大軍南北相聚500裡紮營，實際上被山地分割開來，難以互相呼應，而這就為西夏軍發揮傳統分割包圍戰術提供了極大的便利。

誤入重圍

雖然由於山地崎嶇、道路險要，宋軍已經有3天斷糧，但是由於西夏軍隊作戰習慣攜帶大量的牛羊畜群隨軍，而宋軍戰士貪圖俘獲西夏人的牛羊財物，所以前鋒的宋騎兵冒險行進，造成了主力和後勤的進一步脫節，於是追著佯裝戰敗的西夏軍隊窮追不捨。

於是，宋軍繞道六盤山，來到羊牧隆城南5裡處，宋軍先鋒發現地面上留下了許多銀泥木盒子，密封緊閉，而且裡面還不時傳來鳥叫聲，在前鋒宋軍不明所以的情況下，頓時一百多隻懸掛著泥哨子的鴿子騰空而起，埋伏於好水川以西的西夏軍見狀之後，紛紛出兵來襲，將宋軍團團圍住，大舉圍攻。

在發現宋軍位於山谷之中，在倉促之間難以結成穩固的防禦陣型之後，西夏首先命令使用神臂弓的弩手對宋軍傾瀉箭雨。這種弩機“以厭為身，檀為弰，鐵為槍鏜，銅為機，麻索系扎絲為弦”，在150步的距離上足以擊穿普通宋軍的扎甲和皮甲。

在神臂弩弓弦的輕響之下，一排排宋軍應聲而倒，還沒來得及舉起手中的長牌就撲倒在地。剩下的戰士只能用長牌結成防禦陣型，等待增員。

這時，西夏軍又派出極具本民族特色的部隊：潑喜軍，這是一支在駝背上安防小型人力投石機的駱駝部隊，可以機動性的對包圍圈中的軍隊發射拳頭大小的石彈或者泥彈。雖然炮彈本身不大，但是在強大動能的加持下，一樣能夠令目標人馬具碎。面對結陣而戰的宋軍步兵，這種武器有巨大的殺傷力。

雖然面對敵人居高臨下的打擊，但是宋軍並沒有立即崩潰，而是結陣進行密集防禦，並派踏白軍等輕騎前往隴山以東和以南方向尋求援軍。而且宋軍自己的弓箭手也手持黃樺弓、黑漆弓、白樺弓、麻背弓對高處的夏軍進行射擊。

這些射手大都是延邊的番化漢人或者是党項、吐蕃、吐谷渾等族的番兵，頭系髮辮和紅頭巾，帶著金質或者銅製的耳環，側臉有著各種紋身或者“番兵”的刺面墨字。宋朝對於招募的弓箭手每人給予一定的土地作為補貼，並予以減免稅負，農時耕種，閒時集中訓練，戰事直接參與作戰，是當時宋朝延邊防禦的重要力量，與西夏人毫不示弱的進行對射，只是仰射的難度遠遠大於俯射，宋軍的傷亡依舊遠大於佔據地利的西夏軍。

面對宋軍並未減弱的遠端火力，李元昊下令派出了自己的精銳部隊——-號稱鐵軍的鐵鷂子部隊出擊，這些精銳騎士騎乘良種的河湟馬，馬匹和戰士身上都披掛寒光閃閃、晶瑩冷酷的冷鍛甲；而且為了保證騎兵發揮出最大的戰鬥力，騎士和戰馬是鎖在一起的，即使騎士不幸戰死，只要戰馬不倒下，就可以繼續衝殺敵軍。

面對這種重騎兵，宋軍的解法往往是用朴刀砍殺馬腿，同時用長斧或者勾槍砍殺對方的面甲，以這種非常吃虧的方式組織對方重騎兵的突襲。在數輪列陣-衝擊-再列陣-衝擊的重複之後，宋軍雖然打得十分吃力，但是在任福的堅定指揮下，宋軍步兵依舊十分堅韌的苦戰，希望己方的信使能夠帶來足夠的部隊解圍，但是所有人的神經都達到了近乎崩潰的邊緣。

在西夏騎兵的衝擊下，宋軍自己的騎兵沒有機會加速衝鋒，所以在戰鬥中處於相對不利的地位，不過在損失了一部分步兵之後，任福麾下的宋軍主力依舊損失有限；西夏軍隊還是以騎兵衝擊和遠端火力射殺為主，還沒有投入己方步兵進行決戰。兩軍從辰時激戰到午時之後，李元昊突然在軍中樹立起一面鮑老旗，指揮埋伏在山地兩翼的西夏步兵衝擊山下在，這意味著總攻時刻的到來。

血染好水川

在攻擊次序的安排上，西夏軍隊優先派出由境內漢人和被俘宋軍組成的“撞令郎”部隊，和自己的同族廝殺；其次才是善於攀登山地、跋山涉水的橫山步跋子，這些山地步兵在山地伏擊戰中有很不錯的機動性，“步跋子者，上下山坡，出入溪澗，最能逾高超遠，輕足善走”，面對這些人，其實在陣型穩固的情況下，宋軍用弓弩加以射擊，就能有效剋制，但是此時的情況卻並不樂觀。

但是在連日苦戰之後，本來就與後勤脫節的宋軍缺乏軍糧，體力逐漸不支，雙腿發軟、氣力耗盡的宋軍陣腳逐漸鬆動，前排的戰士或者跌倒、或者中箭殞命，前排持長牌和長刀的步兵們紛紛倒地。而且在發現任福的麾蓋和帥旗後，西夏軍集中精銳弩手射殺任福所在的位置，一陣陣密集的射殺，讓任福身重數箭，面對部下勸他投誠的建議，身重多傷，但是被決心以死報國的任福斷然拒絕，他最終揮舞著四刃鐵鐧殺入敵陣，一去不返。

在任福所部被殲滅之後，李元昊立馬移動大軍攻擊隴山另一邊的武英、朱觀所部兵馬，這時，王珪所部軍馬4500人殺到，在武英所部西面列陣，而渭州都監趙津也帶領2000騎兵前來支援，希望對元昊的軍隊實行內外兩重合圍，為被困的武英部解圍。

王珪先帶領軍中的番漢精銳騎兵，直奔西夏軍中軍，但是遇到了李元昊派出的鐵鷂子和御園內六班直騎兵反擊，後者是西夏國內善於騎射的豪族子弟組成的精銳騎軍，享有西夏國內最精銳的武器，每月擁有2石米的高額俸祿，是西夏最精銳的騎兵部隊。

在這些人的頑強阻擊下，王珪的輕裝和中裝騎兵的衝殺以失敗告終。由於戰場位於西夏境內，所以臨近的西夏番人部落紛紛前來協助，最後除了朱觀所部千餘人依託廢棄民宅射箭防禦，得以最終從容撤退之外，而其餘部分的宋軍則全軍覆沒。

4。再敗定川寨

雖然好水川之戰宋軍傷亡慘重，但是此後，由於宋軍嚴格堅持堡壘防禦的策略，所以西夏軍在接下來對陝西的突襲之中沒有在佔到便宜之後，西夏方面的謀士認為：宋軍精兵大都集結於陝北地區前線，但是關中地區相對空虛，所以只要攻下渭州，突破關中，切斷西川的供賦，佔據長安，就可以從關中的東面和南面威脅宋境。於是元昊清點了左右廂兵馬十萬人，分兵兩路直撲渭州，然後打通前往關中的通道。

訊息傳來，涇源副都部署葛懷敏受命禦敵，雖然宋軍有三川口、好水川的敗仗在前，但是葛懷敏拒絕了之前定下的依託城市防禦、以弱兵誘敵深入的策略，在偵察兵發現夏軍在定川寨外列陣之後，親自指揮主力進入定川寨防禦。

在宋軍主力如定川寨之後，李元昊達成了包圍並孤立敵軍主力的第一步，於是他命令夏軍切斷定川寨的泉水水源，同時銷燬寨前吊橋，讓宋軍作困獸之鬥，葛懷敏派出精銳的番兵阻擊夏人破壞吊橋，但是這些人在苦鬥一番之後，以失敗告終，宋軍在堅固的城堡裡陷入了缺水的困境；在意識到自己中伏後，於是葛懷敏親自帶領主力防禦定川寨西北門，曹英帶兵防禦城寨的東北面。

雖然西夏軍隊切斷了宋人的水源，讓3萬多宋軍在定川寨中一度生活物資緊缺；但是在正面對抗中，宋軍在陣前佈置了拒馬樁等障礙物，在後面排布了弓弩手，並在陣型兩翼佈置刀斧手，中軍士兵手持長槍或者朴刀等反制騎兵的武器，一度擊退了西夏精銳騎兵的衝鋒。

在對宋軍主力的衝殺失利之後，夏軍轉向了對曹英所部的襲擊，結果這一次進攻最終得手，宋軍在混亂中爬入城門和城牆，而且敗軍還順勢將葛懷敏的陣型擾亂，將葛懷敏衝落下馬，幸虧宋軍刀斧手拼死搶救，才將垂死的葛懷敏搶回。

在城外陣地喪失殆盡、宋軍失去鬥志的前提下，葛懷敏自統中軍，然後佈置好了前後左右翼，向著鎮戎軍方向撤退。結果在撤退路上，這些人的撤退路線紛紛被西夏軍發現。在行軍路上，西夏軍切斷了宋軍退回定川寨的板橋，宋軍被切斷為前後數截，結果這一波偷襲讓5000多名宋軍喪失了生命，而其餘堡寨中的宋軍因為畏懼西夏軍彪悍的戰鬥力而不敢前來增援。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守衛定川寨的宋軍4000多人因為堡寨堅固，防禦穩定而沒有崩潰。

小結

在持續幾次大戰中，西夏軍隊面對孤軍冒進的宋軍，基本上採用的，都是誘敵深入加分割包圍的戰術，然後輔以誘敵深入、斷水、切斷糧道、斷退路的方式引發敵軍的進一步恐慌。

這算是在知己知彼的前提下，合理發揮己方的地形優勢和兵種優勢，將對手的龐大體量加以分割，然後各個擊破，最後在相對有利的戰場環境中將力量被分散的敵人擊敗。

面對大而不當，空有體型的對手，西夏軍隊就是這樣一次次地取得勝利的。

也是這樣的戰鬥，讓西夏從一個個分散的遊牧部落，聚整合可怕的西北胡塵，成為了和宋遼長期並存的西北一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