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編 第一章 第二節 恕（下）

人在矮簷下怎能不低頭

二、恕是以己量人，推己及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同情智力、能力不如自己的人。

（一）恕是換位思考，即站在他人的位置思考。

以己量人謂之恕。《賈子道術》

古之賢君飽而知人之飢，溫而知人之寒，逸而知人之勞．《晏子春秋》

“敢問恕之說。”子曰：“為人子者，以其父之心為心；為人弟者，以其兄之心為心。推而達之於天下，斯可矣。”《中說》

以自己的感受推及他人的叫做恕。賢明的君主，自己吃飽了，能知道別人飢餓的滋味；自己身上暖和了，能知道別人無棉衣，挨冷受凍的痛苦；自己休息得好，能知道別人勞累疲乏的感受。恕是以己推人，以自己的心為他人的心，就能體貼他人的疾苦，為他人著想，處理事情就會公正。為政者，以此而推及天下人，則政治清明平和。

君子不管別人是否敬己愛己，而自己一定要愛敬他人。

君子之自行也，敬人而不必見敬，愛人而不必見愛。敬愛人者，己也；見敬愛者，人也。君子必在己者，不必在人者也。必在己，無不遇矣。《呂覽》

君子只檢點自己的行為，尊敬他人，不一定被他人尊敬；愛護他人，不一定被他人愛護。尊敬愛護他人，這是自己要做的事；被不被他人尊敬愛護，那是別人的事。君子一定要求自己做到，而不一定要別人做到。只要自己一定做到了，無論到哪兒都受人歡迎。

（二）同情智力、能力不如自己的人。

推己及人方能容眾，容眾有道。

君子尊賢而容眾，嘉善而矜不能。《論語》

讚許有品德有才能的人，且能容納眾人，讚揚好的行為；同情弱者，體諒智力不如自己的人。

子曰：“是故君子不以其所能者病人，不以人之所不能者愧人。《禮記》

君子不責人所不及，不強人所不能，不苦人所不好。《中說》

人之勝似你，則敬重之，不可生傲忌之心；人之不如你，則謙待之，不可有輕賤之意。［明］楊繼盛《諭應尾應箕兩兒》

君子不以自己具有某方面的才能而看不起他人，不因他人沒有某方面的才能而使他感到慚愧。

君子不責備別人智力趕不上，不強迫別人去做他能力做不到的事情，不讓人因為不是他的愛好而使他吃苦頭。

別人比你強，就敬重人家，不可生傲慢嫉妒心理；別人不如你，就以謙虛的心態對待人家，不可有輕視鄙夷的心意。

李世民曰：“人之行能，不能兼備，朕常棄其所短，取其所長。朕見賢者則敬之，不肖者則憐之，賢不肖各得其所。人主多惡正直，陰誅顯戮，無代無之，朕踐祚以來，正直之士，比肩於朝，未嘗黜責一人。” 《資治通鑑》

李世民說：“人的操行不可能全部完美，能力不可能面面俱到，我常常拋棄他的短處，拮取他的長處。我看到賢能的人就敬重他，能力差的人則體諒他，強者和弱者各得所用。作為人主大多厭惡正直人士，明裡、暗裡誅戮，哪一代都有這樣的人主。自我繼大統之位以來，正直之士，濟濟於朝，未嘗貶黜斥責一人。”

人各有所長，不可誇己之長。自己在某方面是專長，明知別人不是專長，故意炫耀自己專長，這樣別人就會疏遠你。人各有盲點，不可愧人所短，不可責人所不能。人有殘缺，不可譏笑人。

“矜不能”，還要同情他人的災禍。他人有難，不可生喜慶心。就是與我有仇的人，他們有了災難也應該有憐憫心，

於人有福則悅幸，有禍則恨嘆；彼福未必增，禍未必去也，而德之者至矣。於人有禍則悅幸，有福則恨嘆；彼禍亦未必增，福亦未必去也，而怨之者至矣。［清］魏裔介《與人》

憎我者禍，仇我者死，皆當生悲憫心，有一毫慶幸之意，便於心術有傷。［清］申涵光《荊園進語》

人家有喜慶，我心裡高興；人家有災難，我心裡難過；人家的喜慶沒有增加，災難也沒有除去，而我良好的品德卻來到了。人家有災難我高興，人家有喜慶我嫉恨，人家的災禍未必增加，喜慶未必減少，而人家對我的怨恨卻來到了。

恨我的人有了災禍，仇視我的人離開人世，都應當產生悲痛憐憫的心情，有一絲一毫慶幸的心思，便是傷害善良的心術。

三、恕還要求具有堅忍剛毅、忍辱負重，堅韌不拔的品質。

（一）堅忍剛毅

堅忍剛毅，即忍受、忍耐；矢志不渝、堅韌不拔；耐窮、耐困、耐心等待時機等超強素質。無此，無以成就大事。人一生不可能全是一帆風順，有順境就有逆境，有大起就有大落，有成功就有失敗，有幸福就有災難，有富有就有貧窮，有稱心如意就有灰心喪氣。順利與挫折，通達與窘困，官運亨通與仕途多蹇，禍福相依。對待逆境，必有堅忍之性。堅是意志堅強，忍是忍耐等待。有堅忍之性者，必有大志，遠可以包近，大可以容小。有人很晚才得施展抱負，梁灝八十二歲才嶄露頭角。

忍受忍耐，戰勝逆境，度過難關。在逆境中，貧賤時，要能忍受飢寒、勞累。能忍才能安，君子安守貧窮。在飢寒中能忍，在逆境中能安。在艱難困苦中磨鍊，能砥礪出超強的意志。

人的意志好比刀劍，逆境好比礪石，刀劍不經過磨石的砥礪不能鋒利，人的意志不經過逆境的碰撞不能堅強。

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孟子》

有深謀者不輕言，有奇勇者不輕鬥，有遠志者不輕幹進。［清］朱錫綬《幽夢續影》

所以上天將要託付大任給某個人，一定要磨練他的心志，疲勞他的筋骨，飢餓他的身體，使他事無所成，所作所為多挫折顛倒，以此來使他振作，使他堅忍，增強他所不具備的意志和能力。

有深謀遠慮的人不輕易談論謀略，超常勇敢的人不輕易與人鬥勇，有遠大志向的人不輕易圖謀仕進。

經過逆境的人很多，受過飢寒的人何止千萬，而意志堅強者不是很多。人處逆境，忍受飢寒，必動心忍性。動心，使其振作；忍性，使其堅忍。若不能動心忍性，雖經逆境，亦如常人。逆境可以增益其所不能，逆境可以礪志，激勵人向上。有大志者，必經砥礪才能剛韌其意志，堅忍其性格。有堅韌不拔的意志，才可堪當大任。

（二）忍辱負重。

理智對待侮辱、屈辱、歧視、欺侮、冷漠。

能忍恥者安，能忍辱者存，《說苑》

人在矮簷下，不能不低頭。在欺侮、羞辱、屈辱、歧視下安度時日，大是不易。安處逆境，非但有堅忍之性，尚須有堅忍之術。何謂堅忍之術？

人言居家久和者，本於能忍。然知忍而不知處忍之道，其失尤多。蓋忍或有藏蓄之意，人之犯我，藏蓄而不發，不過一再而已，積之既多，其發也，如洪流之決，不可遏矣。不若隨而解之，不置胸次，雖日犯我十數，亦不至於形於言而見於色，然後見忍功效為甚大，此所謂善處忍者。《袁氏世範》

人們所說長期和睦的人家，都是來自於能忍，然而只知道忍而不知道如何處理忍的辦法，失誤會更多。大概忍含有藏蓄的意思，別人侵犯我，藏蓄怒氣而不發作，不過是一再忍受罷了，怒氣積壓多了，一旦發洩，好象洪流決堤，不可控制，很可能鬧出事來。不如隨時慰解，不放在心中，雖然一天侵犯我十數次，也不至於看到生氣的臉色和發出憤怒的語言，這樣忍的功效最大，這就是所說善於處理忍的辦法。

忍，有忍辱於小者與大者之分。大小的屈辱都能忍。

勾踐事吳，是謂忍侮於大。忍侮於大者無憂，忍侮於小者不敗。當屏氣於侵奪，無動色於睚眥。 富侮貧，貴侮賤，強侮弱，惡侮善，壯侮老，勇侮懦，邪侮正，眾侮寡，世之常情，人之通患。識盛衰之有時，則不敢行侮以賈怨；知彼我之不敵，則不敢抗侮而構難。《忍經》

必有容，德乃大。必有忍，事乃濟。高濂《遵生八箋》

能忍大辱的人沒有憂患，能忍小辱的人不會壞事。別人侵犯你時，你要屏住氣，不要發作；別人向你翻臉時，不動聲色。富人欺侮窮人，高貴欺侮卑賤，強大欺侮弱小，黑惡欺侮善良，青壯欺侮老弱，勇猛欺侮怯懦，邪僻欺侮正直，人多欺侮人少，這些都是世之常情、人間的通病。要知道人有盛衰之時，不要隨便欺侮人以種下怨恨的根苗，他知道鬥不過你，不敢反抗，害怕引來災禍，暫時忍氣吞聲，日後由衰轉盛，必加倍報復。

真正勇敢的人，故意侵犯他，他不會憤怒。人必有忍辱負重的品質，才能成就大的事業。張良忍於小者，終得黃石公饋贈；勾踐忍辱於大者，最後光復越國。韓信不忍胯下之屈辱，何以成就巨大功績？

小不忍則亂大謀。《論語》

主不可以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致戰。《孫子》

小不忍，則可以導致大禍。忍，可以轉危為安，變劣勢為優勢。小事不忍，能壞大事。國君不可因為憤怒而興兵，將帥不可因為憤怒而出戰。劉備憤怒興兵討吳，結果有彝陵的大敗。

不少戰例，守城將軍忍不住敵軍的挑戰辱罵，憤怒出戰，結果丟了城池，喪了性命。

莫大之禍，起於須臾之不忍。《格物通》

覺人之詐，不形於言；受人之侮，不動於色。此中有無窮意味，亦有無窮受用。《菜根潭》

彌天大禍，都是來自於頃刻之間的不能忍耐。發現他人欺詐，不要在言語上表露出來，裝作不知道。其人以為得計，不會再設新招，省於防範，或將計就計，在必要時揭穿他。受他人欺侮，不要動於聲色，他之所以敢欺侮你，可能在某些方面你處於劣勢。若動於聲色，你也就露了底，他會變本加厲，不如漠然置之。若是強敵，怒形於色，將帶來滅頂之災。不如佯受其辱，出其不意，反弱為強。成吉思汗在還沒有統一蒙古部落時，力量不是很強大。有一強大部落欺侮他弱小，強行聘他女兒。行聘人到成吉思汗大帳，事出突然，成吉思汗沒有拍案而起，反而高興接受，並贈予金刀作為信物。下聘人回去稟報，主人大喜過望，部下山呼萬歲，大宴慶賀。正在他們沉浸在歡樂縱酒之中，成吉思汗的精兵強將已悄悄接近，出其不意地發起猛烈進攻，一舉吞滅了這一部落。

忍耐的最高格是在嗜慾正濃厚的時候，能斬斷，非意志堅強者不能做到；在怒氣正盛烈的時候，能制怒，非有堅忍之性者莫能為。

嗜慾正濃時，能斬斷；怒氣正盛時，能按納。［清 ］申涵光《荊園小語》

故上怒而殘下，下怒而犯上。怒於國則干戈日侵，怒於家則長幼道喪。所以聖人有忿思難之誡，靖節有徒自傷之勸。惟逆來而順受，滿天下而無怨。《忍經》

君主憤怒會殘害臣下，臣下憤怒會侵犯君主。國家憤怒則戰爭不斷，家庭憤怒就不分老少。所以聖人告誡勸慰人們：在憤怒時要想到因此會引來災難；

陶淵明勸諫世人怒火只會對自己身體形成傷害。只有逆來順受，整個天下都沒有仇恨。

在為保住一時的臉面，要想到因此會無端引來更大的傷痛。小辱不足以損大節，寬容大度，

周亞夫因宴席不為他設餐具而生怨，不得久居高位，且招來殺身之禍。

（三）堅韌不拔，矢志不移，久而彌堅。

人生多艱，必也在汙淖中學自潔，在磨難中學自強。［明］歸終居士《意氣譜》

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論語》

人生多磨難，貧賤中不忘志，可謂自強；出淤泥而不染，可謂自潔。致力於仁義，為國家為人民謀利，不因貧賤，顛沛流離，忙於生計而忽略；不為富貴，聲色犬馬，沉湎於享樂而淡忘。

貧賤憂戚，庸玉汝於成也。《近思錄》

故為士者，遇不憚艱難，將以貞吾骨；成不遲早晚，將以厚吾才。《恥言》

貧窮卑賤的境遇，憂愁悲傷的情緒，是人間最難忍和最難熬的，就是這難忍的情緒，難熬的境遇，成就你偉大的性格和意志。

有志之士，境遇不怕艱難，艱難境遇能磨練人的意志；成功不怕很晚，歲月可以積累你的才幹。

姜尚七十多歲遇文王，推翻商紂；范增七十多歲輔佐項羽，推翻暴秦；里根七十歲競選總統獲勝；拜登七十八就職總統。人積累一生的學識才華，發光只是在數年之間。

禍福倚伏之機，不可俄測。當大患難、大屈辱、大虧曲損折處，須堅忍順受，徐俟天理之回，擇大禍未必不為大福。小屈於目前，未必不大伸於日後。必有大雕落，而後有大發生；必有大摧折，而後有大成就。［宋］俞文豹《吹劍錄》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事物正反轉換，片刻之間難以預測，當大災難、大屈辱、大虧損、大挫折臨頭時，需要堅持忍受，慢慢等待天理迴轉，度過大禍未必將來沒有大福。目前有小屈折，未必日後沒有大伸展。必有大凋零大衰落，才有大發展大旺盛；必有大磨難大挫折，將來才有大成就。

物極必反，盛極必衰，世上萬物都逃不脫大自然賦予它的氣數，即出生——成長——繁榮——衰敗——死亡。最難等待的是舊事物即將死亡，新事物還沒出現的階段，這個階段，即舊事物衰敗階段，最容易放棄，多少志士仁人抱恨九泉，皆因接近成功的最後時刻不能忍耐。“為山九仞，功虧一簣”，人生只有一回，時光哪能回返，怎不讓人遺憾。浩劫時失學的人，誰能想到十年後恢復高考，只有耐心等待而又作準備的人，終於踏進了知識的大門，開啟了輝煌人生之路。

有志者事竟成。有志者必經得起考驗，受得住磨練，否則，事無所成。有志者在於耐心等待，總有一天，機遇會突然來到你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