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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阿房宮、道行、呆板、便秘,現代漢語為何不斷向錯誤發音妥協?

由 鴻鵠迎罡 發表于 人文2021-06-17

簡介當一個字的讀音經過漫長的時代變遷,被大眾讀成那樣,即使它是錯誤的讀音,也會成為約定俗成的讀法,到最後就沒有人再認為它錯了

行什麼時候念heng

文·段宏剛

漢字是表述漢語的文字元號,誕生於4000多年前,是中華先民偉大的發明,也是世界語言文字系統裡的一顆明珠。漢字屬於典型的

“形意文字”

,也稱作

“表意文字”

“意音文字”

,具有三個鮮明的特徵。

其一,每個漢字具有固定的造型和寫法。

其二,每個字詞代表一種或多種含義,並且,隨著社會的發展,以及人們思想觀念的轉變,一些字詞還能衍生出新的含義。

其三,每個漢字都是單音。

標準的漢語口語,稱作

“漢語普通話”

,是以北京話作為標準語音,在清朝末年開始推廣。從推廣到現在,已經走過110年曆史。

從阿房宮、道行、呆板、便秘,現代漢語為何不斷向錯誤發音妥協?

中國地大物博,天南海北的人說話的口音都不一樣,在普通話還沒有推廣之前的漫長時期,可以說,漢語的發音相當混亂,中原人聽嶺南人說話,其難度跟聽外語沒有多大區別。

隨著清朝末年(1909年)漢語普通話的推廣,以及20世紀50年代

“漢語拼音方案”

的實施,為天南海北的華人在學習和交流上,提供了極大便利,更為我國掃除文盲、普及文化科學知識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現代漢語已經完全標準化,在發音上以北京口音為標準音,聲音的高低變化有陰平、陽平、上聲和去聲四個聲調,通俗來講,漢字讀音有第一聲、第二聲、第三聲、第四聲的區分,比如,媽mā,麻má,馬mǎ,罵mà,輕聲——嗎(ma)。

從阿房宮、道行、呆板、便秘,現代漢語為何不斷向錯誤發音妥協?

在語言的交流和使用上,漢語則以經典的現代

“白話文”

作為語法規範,隨便打亂語法結構,都會引起語意上的混亂和理解上的錯誤。

但是,任何語言都會隨著時代的變化而變化。面對一些現代漢語字詞的讀音,到底哪種讀音才算正確,當事人往往莫衷一是。是這些漢語隨著時代變化向錯誤發音妥協了?還是它們的古音古韻本身就是這個樣子,現代人只是重回傳統罷了?

類似的例子非常多。

比如,

阿房宮,

素有“天下第一宮”的美譽,坐落在古城西安西郊,是秦始皇一統河山後為了慶功而修建的皇宮。

到目前為止,阿房宮有三種讀音,三種讀音都有很高的支援率,連我這個土生土長的陝西人也分不清到底哪個讀法才是正確的。

從阿房宮、道行、呆板、便秘,現代漢語為何不斷向錯誤發音妥協?

第一種,阿房宮,讀作“ē páng gōng”,

這種支援率最高,以《咬文嚼字》月刊主編、著名語言學家郝銘鑑(1944年——2020年)先生的說法最有代表性。

他認為,“阿”字有ā 和ē兩個讀音,讀ē時屬於實詞,代表具體意思,在古漢語中是指示山下彎曲的地方。“房”在古代是“旁”的通假字,所以讀páng。

從阿房宮的建造地來看,它是沿著灃河而建,正對著大秦嶺灃峪口,跟灃峪口處在一條中軸線上,距離大秦嶺並不算遠,說它建在山下也能說得過去,因此,“阿”讀作ē,完全有可能,並且,郝銘鑑的觀點得到了北大中文系一些知名教授的認可,被當作最權威的聲音。許多人在上學期間,語文老師教的也是這個讀音。

第二種,阿房宮,讀作“ā fáng gōng”,

這個觀點是原中科院西安研究室主任、現鄭州大學歷史學院院長劉慶柱提出的,他以陝西關中方言為依據提出了這個觀點。

在陝西關中方言裡,通常用“阿”字來表達

“那個”

的意思,比如,陝西方言“阿達”,若帶有疑問語氣,表示“哪裡”,不帶疑問語氣時意思是“那裡”。“房”代表陝西關中平原上的一個地名。歷史記載,秦始皇當年在建造阿房宮時,並沒有想好起什麼名字,因此,後人把“阿房宮”理解為“在房那個地方建造的宮殿”。

由於劉慶柱在圈內有相當高的影響力,因此,許多電視臺的主持人也經常把阿房宮讀作“ā fáng gōng”,讓這個讀音在普通大眾中間傳播很廣。

從阿房宮、道行、呆板、便秘,現代漢語為何不斷向錯誤發音妥協?

第三種,阿房宮,讀作“ē fáng gōng”,

語文出版社副編審杜永道,清史研究所所長、遼寧大學教授張傑,2004年1月版的《現代漢語規範詞典》主編李行健,都認為“阿房宮”的正確讀音是“ē fáng gōng”。

他們給出的理由很簡單:“房”字從古至今只有fáng一種讀音。

比起前兩種觀點,第三種觀點在大眾裡的認可度並不算高。

到底是哪一種“阿房宮”的讀法才算正確?恐怕在短期內還無法給出公論,它究竟怎麼讀,大家只能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在我們古城西安,

讀作“ā fáng gōng”,

已經被預設,大家已經讀順口了,想改變過來很難。至於這個讀法對不對,已經沒有人去關心了。

又如:

道行,現在讀“dào heng”,過去絕大多數人讀“dào háng”、也有少部分人讀dào xíng,被改成“dào heng”才是近幾年的事情。

從阿房宮、道行、呆板、便秘,現代漢語為何不斷向錯誤發音妥協?

“行”字是多音字,有háng、hàng、héng、xíng四種讀音,每個讀音的意思完全不同。只有在讀作“héng”時,才有功夫或本領之意,不過,這個詞語屬於口語。但在2012年7月出版的《現代漢語詞典》第六版裡規定:

道行的“行”應念“heng”,為輕聲,釋義不變。

這樣改變,以我之見,是為了順應口語的語言習慣,因為口語中出現“輕聲”的情況很多,這樣讀符合口語的發音習慣。

沒有看到新規,還沒有跟上變化節奏的人,肯定這個詞語還停留在過去的讀音裡,會給自己帶來許多不便。

再如:

呆板,現在讀“dāi bǎn”,故去讀作“ái bǎn”。

過去之所以這樣讀,是從詞源上考證出來的。“呆板”在過去寫作“磑板”,“磑”有三種讀音,一讀“wèi”,作名詞用,指石磨。二讀“wéi”,作動詞用,磨碎、粉碎的意思。三讀 ”ái”,作形容詞用,同“皚皚”,形容潔白。

組合成“磑板”這個詞語時,作形容詞,形容一個人像笨重的石磨那樣看起來不靈活。按照字面意思來說,讀作“wéi bǎn”顯得更確切一些,但其讀音在後來究為何變成了“ái bǎn”,專家目前也沒有考證出來。

從阿房宮、道行、呆板、便秘,現代漢語為何不斷向錯誤發音妥協?

為了引起混亂和誤解,從2008年第五版《現代漢語詞典》出版後,乾脆取消了“磑板”這個詞語,一律用“呆板”,讀音也被固定為“dāi bǎn”的發音。

雖然“磑板”這個詞語消失了,但至少讓讀者們瞭解了一些詞語的淵源,說明許多漢語詞彙不是無根之木,有助於讀者理解漢語的博大精深,這何嘗不是一種學習。

便秘,現在讀“biàn mì”,過去讀作“biàn bì”。

實際上,“biàn bì”才是它的正確讀音。“秘”是多音字,其讀音有bì、mì、bèi三種,“便秘”這個詞語來源於中醫,古代中醫一直讀作“biàn bì”,但隨著近20年許許多多的人把它讀作“biàn mì”,錯誤的讀音已經被大多數人接受,大家將錯就錯,這個讀音被洗成了正確讀音。

到底是誰錯了?現在很難說清楚。

在科學界,關於對與錯的判斷,有一個客觀標準,那就是:

符合事實就是對的,否則就是錯的。

從阿房宮、道行、呆板、便秘,現代漢語為何不斷向錯誤發音妥協?

在語言學上,一個字的讀音是否存在錯誤?肯定存在,只不過都屬於主觀上的錯誤。因為語言學是社會人文學科,文字的造型、讀音和含義,都是後人根據前人的經驗,以及當下的語境變化,透過人為的方式制定出來的,人為制定的東西很難有對錯之分,它只遵循大眾的標準。

當一個字的讀音經過漫長的時代變遷,被大眾讀成那樣,即使它是錯誤的讀音,也會成為約定俗成的讀法,到最後就沒有人再認為它錯了。

古詩詞裡許多字詞的發音都遵循古韻,但現在被改動了。

比如,杜甫《夢李白》裡寫道:

恐非平生魂,路遠不可測。魂來楓林青,魂返關塞黑。君今在羅網,何以有羽翼?落月滿屋樑,猶疑照顏色。水深波浪闊,無使蛟龍得。

詩中的“測”讀cei”,“色”讀sei,“得”讀dei,整首詩才能完全押韻上,呈現出音樂韻味。

杜牧《山行》寫道:

遠上寒山石徑斜(xia),白雲生處有人家。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

只有按照古韻把“斜”讀作xia,才能跟“家”和“花”兩字押韻上,體現出韻律感,但是,現在的學校在教課時,都給學生讀作xie音。

從阿房宮、道行、呆板、便秘,現代漢語為何不斷向錯誤發音妥協?

賀知章《回鄉偶書·其一》裡寫道: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詩中的“衰”字,在70後、80後的記憶裡,都讀作”cuī”,而現在被改成“shuāi”,跟原來完全不同。

為何要改變這些字詞的讀音,按照語言文字應用研究所王暉教授的說法:

字有更革,音有轉移,亦勢所必也,語言的標準不同於其他標準,要用開放、辯證的眼光看待語言變化,同時,對待一些讀音不能搞一刀切。

專家們改變字詞讀音的初衷也許是好的,

因為有些字的讀音比較多,很容易讓語言理解能力不強的學生讀錯發音,造成千人千音的混亂局面。改變讀音可以淘汰掉一些字詞的生僻讀音,便於學生們更容易地掌握漢字的讀音,說好普通話。

但是,這種做法的弊端也顯而易見,

等於直接過濾了古詩詞在押韻和平仄上的藝術魅力,傳統文化裡的藝術韻味被無情地閹割了,更不利於學生們領略漢字與生俱來的多音、多義的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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