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底有沒有登上月球？〡登月 50 年專題

摘要：「我最喜歡的時刻，第一是登月的那一刻，第二，是奧爾德林一拳揍在陰謀論者臉上的這一刻。」

當全世界都在紀念人類首次成功踏足月球五十週年，並以此反思和展望之時，登月陰謀論的聲音怎會缺席？這當中種種「傳奇」的「精彩」和知名程度，甚至絲毫不遜於阿波羅計劃的真實故事本身。

登月的故事在 1972 年底落下帷幕，但登月陰謀論這時才剛剛開始浮出水面。四十多年的時間，質疑美國登月的聲音一刻也沒有消停過。歇斯底里的陰謀理論和怒不可遏的官方辯解此消彼長，對毫不知情的後登月時代的人們而言，雜亂的聲音混淆了原本清晰的事實，零零碎碎的資訊拼湊出一個模凌兩可的故事，碎片化的網路傳播又加劇了人們對各路說法的不信任。五十年前美國究竟有沒有登陸月球？陰謀論的說法從何處來，又是否屬實？越來越多的人們選擇放棄信與不信的權利。

在那些放棄追求真相的人們眼裡，登月，這個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成就」，越來越淪為都市傳說般的存在。

這就是為什麼，極客公園在「登月五十週年」專題里加入了這樣一篇陰謀論主題的文章。這篇文章的主角不再是登月，而是你從沒認真瞭解過的登月陰謀論。

一個人，一本書

1976 年，阿姆斯特朗邁出「人類一大步」的七年後，比爾·凱辛（Bill Kaysing）自費出版了《我們從未去過月球：美國的三百億美元騙局》（We Never Went to the Moon： America‘s Thirty Billion Dollar Swindle！）一書。

《我們從未去過月球》1976 年版封面剪影

幾乎憑著一己之力，凱辛開啟了此後幾十年甚囂塵上的登月陰謀論。

凱辛在 1940 年以軍官候補的身份加入海軍，四十年代末他拿到了加州的雷德蘭茲大學的英語文學學士。1956 年到 1963 年間，沒有科學技術背景的凱辛在加州一家火箭引擎設計公司 Rocketdyne 擔任高階技術作者（senior technical writer），這家公司後來幫助 NASA 設計了土星五號使用的 F-1 火箭引擎。在《我們從未去過月球》一書裡，凱辛羅列了他認為美國阿波羅登月計劃中存在的種種疑點，沒有詳細嚴密的論證和判斷，他在書裡貼出了數十張阿波羅登月計劃的影印照片，僅配以簡短的文字指出其中「謊言」和「作假」之處。

指控多於論證。

他咬定 NASA 和美國政府從未將宇航員送上月球——「1969 年夏天肯定沒有」，凱辛在書的序言中寫到。

在這篇題為《這本書是怎麼寫成的》（How The Book Came To Be Written）的序言中，凱辛也談到了他質疑阿波羅登月想法的由來。「我把它叫做一種預感，一種直覺；從一些鮮為人知的神秘溝通渠道獲取的資訊……一種形而上學的訊息。雖然（資訊）源頭縹緲，靈光一現，但它的形式卻強烈而生動。簡而言之，一個真正的信念。」

「年復一年，我發現自己常常把阿波羅的旅程與美國人生活中的其他事件對比。水門事件就是一個絕佳的例子和對比中的一次警示點。」

幾十年後，很多人回顧七十年代看似瘋狂的登月陰謀論時，水門事件和幾乎同期的「五角大樓檔案」事件都是一個無法迴避的起點。1971 年的有關越南戰爭的「五角大樓檔案」曝光事件讓美國政府的信譽嚴重受損，隨後 1972 年開始的「水門醜聞」更是讓美國民眾對政府的信任度跌至谷底，時任總統尼克松不得不在 1974 年引咎辭職。

水門醜聞撕開了一道口子，信任不再之後，陰謀論便有了最好的滋生土壤，而比爾·凱辛和他那本僅僅七十多頁的小冊子，就是在這片土壤上埋下的第一顆種子。

挑刺的鬧劇

比爾·凱辛掀起了整個七十年代對阿波羅登月的質疑的熱潮，一時間原本就將信將疑的大眾一窩蜂地加入了「挑刺」「找茬」的 登月證偽活動中。他們提出的諸如照片上沒有星星，美國國旗會擺動，阿爾德林在陰影裡的照片像被打了光一樣的清晰明亮，還有照片中多處相機十字準線出現了被物體遮蓋的情況……等等疑點矛盾至今仍然常常被陰謀論者頻繁提起，但這些「證據」其實早已被 NASA 官方和各路專家證明是不成立的。

Apollo Imagery AS11-40-5874 | NASA

· 美國國旗為什麼會擺動？

靜態圖片裡，旗幟呈波浪狀，很多人依次判斷旗幟在擺動，但在真空環境的月球上，這是不可能的，因此判斷登月圖片實為地球上偽造拍攝。

但事實上，阿姆斯特朗和阿爾德林登月時的國旗是掛在直角旗杆上的，因此波浪狀的旗幟其實只是旗杆開啟後出現的褶皺，這一褶皺在影片中保持著長時間的固定形狀，證明旗幟確實在真空環境裡。

另外有影片資料顯示旗幟會出現擺動，但出現擺動時都是因為宇航員在挪動旗杆，或者旗幟受到了登月艙艙門開啟後排出空氣的衝擊。另外一個明顯差異是，旗幟擺動很快會停下，更像是旗杆本身帶動旗幟，而不是旗幟自己隨風自由擺動，這與地球上大氣中旗幟的正常擺動有明顯差異。

比爾·凱辛反覆在書裡強調天空沒有星星

· 照片上為什麼沒有星星？

在月球的真空環境裡，星星應該非常明顯，拍攝時按理會在照片上呈現出滿天繁星的景象，但實際照片中天空大多是漆黑的，看不到星星。宇航員返航後在接受採訪時也表示，登陸月球的過程中沒有察覺到星星的存在。「沒有星星」是很多人指責 NASA 造假最主要的原因，在比爾·凱辛的書裡，這一點就被反覆提及。

事實上，阿姆斯特朗和阿爾德林登陸月球時，所處位置是月球的白天，相機也設定為白天模式，因此在日光下，星星的亮度難以察覺。

同樣的道理人眼無法看到星星，也是因為日光照在月球表面，導致月球表面光線繁雜，類比在燈紅酒綠的城市夜景裡，人眼也很難捕捉到夜空中的星星。

至於常見的電影作品裡漫天繁星的景象，則是出於藝術考慮的加工，陰謀論者就此指控 NASA，反而證明了其基礎科學知識的匱乏。

阿姆斯特朗為阿爾德林拍的照片 | NASA

· 為什麼阿爾德林站在登月艙的陰影裡卻像是被聚光燈照亮了？

在那張阿姆斯特朗為阿爾德林拍攝的著名照片裡，阿爾德林明顯站在登月艙的陰影裡，但其白色的宇航服卻明顯被照亮了。陰謀論者認為月球上光源顯然只有太陽，那麼陰影裡的阿爾德林應該是非常灰暗的。

事實上，登月艙造成的陰影地帶並不想人們理想狀態裡那麼灰暗，包括月球坑窪不平的表面、登月艙本身，甚至拍照人阿姆斯特朗自己的白色宇航服，都會給阿爾德林帶來「打光」的效果。

被物體「遮住」的十字準星

· 為什麼照片裡的十字準星會出現在物體後面？

登月時宇航員使用的哈蘇相機配有一塊刻有十字準星的透明玻璃板（reseau plate），拍攝時十字準星會留在照片上。但登月的照片裡很多準星出現了邊緣被物體覆蓋的情況，陰謀論者因此認為 NASA 大量偽造裡照片。

NASA 解釋稱，準星並非被物體覆蓋，而是在特定曝光條件下，過於細窄的圖案會被沖洗掉，很多重複沖洗的照片會出現類似的情況。NASA 表示原版照片中十字準星都非常明顯。

陰影不平行 | 福克斯紀錄片截圖

· 為什麼一張照片上不同物體的陰影方向不同？

著名的陰謀論者 Bart Sibrel 在 2001 年福克斯電視臺的陰謀論紀錄片《我們是否登陸過月球》中表示，一張阿波羅任務中的照片（他並沒有指出是阿波羅 14 號任務的照片）顯示遠處宇航員的陰影和近處巖塊的陰影方向不同，這也許是近距離聚光燈打出的效果。

但 NASA 解釋稱，從照片的角度看陰影確實不是平行的，但如果從垂直於地面的角度的話，陰影其實是平行的。同樣的情況也會出現在地球上，比如順著軌道往遠處看，鐵軌會漸漸收緊。此外，月球極為不平坦的表面也可能會導致這種情況發生。

諸如此類的質疑還有很多，但幾乎所有的質疑都被科學的分析和事實駁斥了。以上五種是大眾質疑聲最多的幾個疑點，但這些疑點背後暴露的都是提出質疑者基礎科學知識的匱乏。此外，指責 NASA 不知道真空中旗幟不會擺動，天空中應該有星星這樣的膚淺問題，未免多少顯得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跨越多年，整個群策群力「找茬」的活動，最終的結果更像是一出學生給老師出題的鬧劇。但當質疑和駁斥的資訊不能及時同步時，鬧劇最終成就了今天荒誕卻流行的登月陰謀論。

留在月球的攝影機

上述出現在福克斯 2001 年的陰謀論紀錄片《我們是否登陸過月球》裡的陰謀論者 Bart Sibrel 在上了電視，又拍攝了自己的陰謀論影片後不久，有了一次直面登月宇航員巴茲·奧爾德林的機會。

2002 年，一段一分多鐘的影片流出，影片顯示 Sibrel 帶著一位攝影師，在馬路上攔下了奧爾德林。他抓著一本《聖經》，質問奧爾德林敢不敢把手放在《聖經》上發誓說自己去過月球。

奧爾德林怒斥他離開，隨後保安拉開 Sibrel，奧爾德林也回到建築裡。Sibrel 提示攝影師別怕，繼續拍，然後追上去繼續追問奧爾德林：「你是那個自稱登陸過月球的人，但其實你沒有……」

「你可以離我遠點嗎？」奧爾德林語氣裡有了脾氣。

但 Sibrel 並沒有停止，他繼續說：「你是個懦夫，騙子，小偷…」

沒等他說完，72 歲戰鬥機飛行員出身的奧爾德林一拳打在了 Sibrel 的臉上。

奧爾德林拳打 Bart Sibrel | 影片擷取

這段影片和相關的動圖照片在網路上流傳了十多年，直到登月五十週年的今天，依然有很多人翻出來重新發在社交網路上。「我最喜歡的時刻，第一是登月的那一刻，第二，是奧爾德林一拳揍在陰謀論者臉上的這一刻。」YouTube 影片底下，一條高讚的評論如此說道。

對一個有著 40 萬人參與的專案而言，激進的陰謀論者已經或多或少地影響到了這些參與者們的生活，越來越多的客觀證據證明了當年的登月是客觀事實，俄羅斯、印度、中國在近些年都拍攝到了阿波羅系列任務在月球留在的痕跡，圖形計算大廠英偉達甚至用圖形技術模擬複製了阿姆斯特朗拍攝奧爾德林的那張照片，在考慮了所有因素之後，實時渲染的結果與照片無異。但這些顯而易見的證據，並不能讓陰謀論者和篤信陰謀論的人們改變自己的看法，在英偉達釋出的影片底下，「不好意思，我並不買賬/我還是不信」類似的評論不在少數。還是那句老話，「你無法叫醒裝睡的人」。

有關登月陰謀論還有很多有趣的地方，有人說 NASA 拍攝登月是在內華達州的 51 區（是的，那個「外星人給美國人打工」的陰謀論勝地），一個地平說學會的機構稱說 NASA 和迪士尼合作拍攝了這些登月偽證（是的，相信地球是平的的一個機構），還有人說庫布里克在登月成功前拍出了《2001：太空漫遊》就是登月造假可能的絕佳證據，而庫布里克和科幻大師阿瑟·克拉克都是美國阿波羅騙局背後的「編劇」和「顧問」。

你看，在陰謀論者眼中，影史最偉大的科幻作品揭開了人類最偉大成就的虛偽面紗，成為了世紀騙局的重要證據。

阿瑟·克拉克對此付諸一笑，他給 NASA 主管寫信笑稱自己沒拿到編劇的費用。

在福克斯的那部陰謀論紀錄片裡，七十多歲高齡出鏡的比爾·凱辛說如果有人能證明登月是事實，他就再也不會說一句陰謀論相關的言論。可惜的是，2005 年離世的凱辛沒能看到 2010 年前後拍攝到的諸多證據。

而另一位話題中心的人物，尼爾·阿姆斯特朗，2012 年，在他離世之前的一次採訪中坦然迴應道：「大眾總是喜歡這種陰謀理論，有些還蠻有吸引力的，但對我來說從來都不是問題，因為我知道有一天會再有人們飛回到月球表面，把我留在那裡的攝影機帶回來。」

本文作者：宋德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