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 | 船說

如今，隨著時間的逝去，只剩下那條狗仍然佇立在船上，它半邊臉已經凹陷進去，臉上的漆幾乎都已開裂，一隻眼睛也將近失明，陽光曬褪去了它本來的顏色，可它依舊保持著恭迎的姿勢，等待著，終有一天，人們會記起它。

——節選

■李凌霄

這幾日去公園裡散步，不經意發現那條維修了七年的路終於修好了，路上躺著幾隻遊船，風雨將它們的船體侵蝕得鏽跡斑斑，船上的塑膠頂棚都已經消失不見，船頭的卡通動物也已不見蹤跡，只剩下一隻船頭是小狗的船，遠看是一隻黃髮白身小狗，近看才知道他身上的漆掉落得不像話，附近的湖裡還沉下去了一隻。

記得多年以前，湖面上有很多這樣的遊船，船頭上有很多不一樣的卡通動物，有小狗、白天鵝還有黑貓警長，那時候每次被媽媽領到公園時，一定要坐黑貓警長的那隻遊船。

如今，隨著時間的逝去，只剩下那條狗仍然佇立在船上，它半邊臉已經凹陷進去，臉上的漆幾乎都已開裂，一隻眼睛也將近失明，陽光曬褪去了它本來的顏色，可它依舊保持著恭迎的姿勢，等待著，終有一天，人們會記起它。

“它是等待我們繼續上船嗎？”我心想。

就在我還在沉思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在說：“七年了，終於有人肯看我這麼久了。”

“誰？”我環顧四周，卻沒有發現一個人……正在我剛剛起步跑的時候，聲音又出現了。

“孩子，別怕，是我，狗頭船！”它的聲音很著急，生怕我跑掉。

我顫抖著躲在樹的後面，喘著粗氣，嚥了口口水，露出半邊臉，看著那條船。

“你，你怎麼會說話？” “萬物皆有靈。”

我還是不信，總覺得有人惡作劇，在周圍轉了幾圈都沒有發現人影。

“別找了，真的是我在說話！”它笑道。

頓時，我愣住了，不知道如何是好，心裡恐懼至極，正在我揣摩如何趁它不注意逃跑時，它又說話了：“你還記得十年前你差點掉進水裡嗎？”

猛然想起，那時候的我很是調皮，坐在船中不安分，總想跑到船頭上面玩，結果船搖晃得厲害，差點掉下去，多虧狗頭掛住了我的衣服，才沒有掉下去。

接著，他繼續說“孩子，別走好嗎？聽我說一會兒，就一會兒，我的時間……不多了。”他的語氣變得央求起來。

我還是覺得眼前的景象讓人不可思議，正在我的大腦還在猶豫時，嘴裡竟直接吐出了“可以”二字。我沒有辦法反悔了，因為人要講信用，我只能強忍著怕意，聽它講話。

“我在這裡獨自呆了七年了。”他又將“七年”二字重複了一遍。

“獨自？黑貓警長和白天鵝去哪裡了？”我疑問道。

“它們……都不復存在了……”它的聲音帶著哭腔。

“記得十年前公園擴建的時候，施工方說只需要一年我們就可以繼續在湖裡徜徉，可誰都沒想到那一年湖底裡竟然長出許多芙蕖，侵佔了我們的地盤，它們愈長愈兇，短短半年竟把湖填滿了！”說著，它低下了頭，用抓子抹了一把眼淚，臉上的漆又掉落了好幾片。

“主人無奈之下，只能把我們放在湖邊的小路上，他告訴我們，等他重新找到水域時，一定把我們接過去。於是，我們每天都在盼望主人回來接我們，那芙蕖愈長愈大，四周的樓房也愈長愈高，就連湖心亭上的柳樹都已經發芽了好幾次，可是我們卻等不到主人……直到有一天，我們終於盼到了他，主人帶著他的家人一起過來，孩子爬到船頭上把我們每一個都抱了抱，自那以後，他再也沒有回來過。後來，我聽黑貓說，主人找不到安頓我們的地方，也沒有了收入來源，只好轉業了。”它低下頭，便不再說話了。

一時間，我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轉移話題：“那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

“這七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湖心亭前的柳樹發芽了七次，三年前還有一隻不知好歹的魚跳到了湖心亭的臺階上，費了好大勁才翻下來。”

“想當年公園繁華的時候，小朋友們總是牽著大人的手在主人那裡排隊，很多小朋友為了要坐我的船，常常等我大半天，那時候，可風光了！”它自豪地說。

“對啊，記得十幾年前那會兒，公園還要收門票，我們幾個小孩起床早早的跑到公園裡，剛進入公園就可以聽到右邊小路上傳來迪斯科舞曲的聲音，跳舞的大人們把那一塊地用彩條布圍了起來，我們看不到裡面，卻非常好奇，總是在彩條布的縫隙裡偷偷往裡看他們跳舞。沿著路一直往前走就看到湖了，最接近湖水的邊緣種了一排柳樹，穿著一身白衣服的老爺爺們總是一副得道高人的樣子在那裡練劍。”說著，我走到了它面前坐了下來。

“小時候常常聽大人說，湖的西南角有吃人的水怪，每次我們都不敢把船劃到那裡。”

“這事情以前聽那些老船說過，幾十年前這裡的湖水尤為清冽，每逢夏天就會有很多人在湖裡游泳，記得有一次，一個人游去了西南角，突然好像被什麼東西吸住了一般，頓時不得動彈，他的幾個一起游泳的同伴把他強行向出拉動，可根本無濟於事，最終還是岸上的人拋了一個繩子給他，這才沒出人命！”

“難怪！那現在水怪是不是還在湖裡？”我緊張地問道。

“在，永遠都在！”它笑道。

我忘卻了自己是何時離開那裡的，只記得它說，其實根本沒有什麼水怪，以前湖的周圍是人居住的地方，那人家在院子裡打了一口井，後來水位升高了，那人家搬去了別處，這井也就留了下來，當時吸住人的正是這口井。自那以後，就沒有人再去湖裡游泳了。

我們都已經長大，平靜的湖面裡隱藏了多少故事和秘密，也承載了多少代人的金色童年。不知道湖裡是否有水怪，也不知道湖底有沒有井，物換星移，湖被人為擴建到城牆外，我們兒時的記憶永遠留在了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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