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夫的人世間（17）（紀實作品）

大姐夫的人世間（17）

（紀實作品）

楊崇德

引子：

大姐夫啊，你在人世間的歲月，儘管苦難而匆忙，但也閃爍著無窮的光芒！你那一縷縷光芒，所映射出來的輝煌，就在於：你活了67歲，當了43年姐夫，躲了5年計劃生育，生了5個兒女，得了9種疾病，與病魔抗爭了22年，卻沒享受到1天舒舒服服、無病無痛的父輩日子……

49，腳走不得路了

可誰會料想到呢？

大姐夫，你人生的好日子，在1999年那個秋天，就開始出現了疼痛的跡象。

那次，你懷化的大哥嫁女兒。

你和鄉下的二哥都去了。你們是親伯伯啊，當然是要去的！

那時，大姐夫你還是能喝一點酒的。

你喝了侄女的喜酒，睡在客房裡，覺得口有點幹。

晚上出來喝水時，又覺得腳有點痛。你忍著痛，到客廳裡喝了杯水，又去廁所裡方便了一下。重新睡到床上。但是，你的那雙腳，還在一緊一緊的。微微地痛。

懷化的喜酒，已經喝完了。天也亮了。

你和二哥，也要回三家田去了。

吃過早飯，你和二哥一同走向懷化汽車站。

還沒走到人民醫院門口，你就覺得兩腳難邁了。

今天，這是怎麼回事呢？

懷化這裡的路，你已經走了三年多。

天星坪，三角坪，人民路，迎豐路，紅星路，芷江路，太平橋，哪裡沒有你的足跡呢？哪個地方轉彎，哪個地方有坑，哪個地方聞起來臭，你很是清楚。

在這裡，你曾經的腳步，是那樣的堅定、沉穩、急促啊！

重新踏上這塊奮鬥之路時，為什麼雙腳，又痛成這樣了呢？

二哥見你身子一歪一歪的。像踩在薄冰上。

你二哥就說：“拾妹啊，這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你昨天扭到關節了？”

你說：“喝喜酒，又不是做工夫，怎麼會扭到關節呢？”

二哥建議你到醫院去檢查一下。

醫院就在眼前，很方便。

你不願意去。

你覺得，自己似乎還能堅持著。你是來喝喜酒的，又不是來看病的。

車到了銅灣，二哥就先回了。

你一個人踏上那條回家的路。邁出不到五百米時，你畏懼了。

於是，又折了回去。回銅灣街上，去坐開往松坡的“慢慢遊”。

松坡離三家田，估計只有三四里路吧。

你在那條田坎路上，挪一陣，坐一下，挪一陣，又坐一下。

三家田的家，就在眼前。

可你要走回家，竟然要忍受多大的痛苦啊！

松坡村的小學，終於放學了。

幾個回家的鄰村小孩，揹著書包，從你身邊過去。

他們見你那副艱難的行走模樣，都在嘻嘻地笑。

沒多久，在松坡教書的劉興老師走過來了。

你坐在路邊，不停地揉腳。劉興老師和你較熟。他得知你實在走不動了，就連拖帶背地將你送回家。

回到家，你什麼都幹不了。

你躺在床上，微微地呻吟起來。

在黃泥塘那邊割油菜的大姐，大老遠就看到了你的二哥。她遠遠地對二哥說：“二哥，你喝酒回來了，拾妹他怎麼還沒來呀？”

二哥說：“拾妹可能在銅灣還有點事，我先回來，要放鴨子呢！”

大姐割完油菜，回到家時，你卻在房裡呻吟。

你把雙腳，擱在了床方上，身上蓋了幾床被子，你只是說：全身發冷。

那一夜，你痛得無法入睡。

大姐用熱水給你敷，卻又敷不得。

邊娘坐在你們家的房門口，不停地重複著一句話：原先還好好的，真是出怪事了！

（大姐夫的三個女兒和兒媳婦）

50，原來是痛風

既然是出怪事了，就用農村的方法，治一治這種怪事吧。

大家首先想到的，是找松坡那個恆發。

恆發雖然是個抓野味的，但他知道一套陰教。在銅灣坪裡，恆發還是很有一點小名氣的。

恆發把眼睛一閉，手指一掐，張口就說：“拾妹肯定是遇到邪氣了！化點水，喝了，應該沒什麼問題。”

恆發抓山裡的野兔、野雞、野羊，很在行，但能不能治別人的腳痛，可就是有點扯卵談了。

你喝了恆發化來的“神水”，雙腳好像更腫了。

還是到松蘭那裡去打針吧。

松蘭是三家田的赤腳醫生。他多少應該知道一點原因的。

松蘭說：“拾妹啊，你這雙腳，看起來都腫了呢，怕不是裡面生了個什麼東西？要不，就是扭傷了。”

松蘭所開的藥，以及他所打的針，似乎對你那雙腳，也沒有太多的效果。

依然是火燒火燎地痛。

依然是紅彤彤地腫。

有人建議，不妨去張思坪的庵堂裡，好好地敬一敬。萬一，又是遇到了什麼呢？

銅灣公社的張思坪村，沒什麼出名的，就只有那個庵堂了。

據說，那庵堂，在清朝手裡，就已經有了。很靈驗的。很多人肚子痛、腦殼暈，到那裡敬一敬，回去就好了。

既然這麼靈，又不是很遠，無非是買個豬頭、買兩隻豬腿，再買些香什麼的。萬一，又好了呢？

所以，大姐就挑著兩隻豬腿和一個豬頭，到了張思坪庵堂。大姐虔誠地祭拜，希望那些五馬六道的傢伙，不要給大姐夫你添麻煩了。

敬了，還是等於沒有敬。

你的雙腳，還是沒日沒夜地劇痛著。

最後，到銅灣醫院一檢查，是痛風。

尿酸已經達到580umol/L！

尿酸是個什麼東西呢？

尿酸是人體內一種叫嘌呤的物質。因為代謝發生紊亂，致使血液中尿酸增多，而引起的一種代謝性問題。人體內的尿酸，每日的生成量和排洩量，大約是相等的。

生成量方面，三分之一是由食物而來，三分之二是體內自行合成而來。排洩的途徑，則是三分之一由腸道排出，三分之二由腎臟排出。

有痛風的人啊，除了要經常吃藥外，以下食物都不能多吃：

1、含高嘌呤的食物，包括紅肉食品，如牛肉、狗肉、羊肉、驢肉，還包括一些海鮮產品，如小米蝦、河蝦、海產魚類；

2、豆製品，豆腐、香乾等；

3、限酒，特別是啤酒、白酒，含碳酸的飲料也不能喝。

需要特別注意的是，一定要多喝水。

無論口乾不幹，每天都要喝至少4至5斤水。

從此，大姐夫你的生活，就多了許多限制，也多了時來時去的痛！

（大姐和她的滿兒子華連）

51，完成任務

運命唯所遇，迴圈不可尋。

誰又能料到呢，在接下來的十年歲月裡，姐夫你啊，過得雖有些揚眉吐氣了，但一路起伏，厄運不斷，痛苦不堪啊！

先是那時來時去的痛風，不定期地折磨著你，使你拖著浮腫發亮的雙腿，面對活起了、富起了的嶄新故園。

命運似乎以這樣一個病痛的理由，讓你放鬆一下自己，不要像從前那樣，為了兒女，為了生活，捨命去奔波。

須不知，就是這罪魁禍首的痛風，它像一個陰森狡詐的邪惡幽靈，給你後來十年的人間道路，鋪上了一層又一層帶血的荊棘。

你才五十多歲的人呢，萬不可被這痛風給撂倒了啊！

你的人生奮鬥之路，還望不到頭呢！

五個兒女，雖然都已經違離膝下，但他們羽翼未乾，還不能成為生活的主宰者，他們仍然需要你這棵參天大樹，給他們避風擋雨，他們仍然需要你這個避險港灣，給他們躲濤避浪。

在養育兒女事務上，湘西農村有一種說法，叫做“完成任務”，意思是：兒女們都成家了，做父母的，才能放下心來，才能顯露出一點點享福的念頭。

因此，只要還有一個兒女沒成家，做父母的，就是“還沒有完成任務”，就得繼續努力，繼續奉獻。

大姐夫，在你以前的那十幾年裡，你翻越過無數艱難的山，你對兒女們所付出的，是生養之恩；這後面十幾年，仍然有很多的高山，橫亙在你面前，正入萬山圈子裡，一山放過一山攔。你對兒女們所要付出的，卻是育成之恩。

大女兒、二女兒、三女兒、四女兒，相繼成了家。你的臉上，開始掛滿了成就感。

2011年，你的滿兒子，也有女朋友了。這讓你臉上笑逐顏開了。

你和大姐與命運抗爭、歷經千難萬阻而得到的這個滿兒子華連，毅然決然地吸取了你和大姐的精華和特質，滋潤著天地風霜，日復一日地成長起來了。

他成了一個英俊的帥小夥！

一米七二。面貌俊朗，白裡透紅，舉止得體，積極向上。

這樣一個人見人愛的小夥子，自然就被很多人所看好。

上天賜給你一個好兒子。

2011年冬月，你的滿兒子結婚了！

在明珠大酒店的婚慶宴上，前來慶賀的人，看到那個優秀的新郎倌，自然就將羨慕的目光投到你身上。

不容易啊，如果沒有你的執著，沒有你不甘向生活低頭的勇氣，又哪裡會有臺上這個英俊瀟灑的新郎呢？

當婚宴的司儀請你和大姐上臺時，你高興得直擦眼睛。

真的不容易啊！

為了這個兒子，你和大姐在艱難的道路上，奔走了二十多年，灑過多少汗水，流過多少淚水，這是感天動地、永不放棄的結果啊！

從今天起，你的滿兒子，將是大人了！他將擁有自己的幸福小家！

這也預示著，你的任務，將要全部完成了！

怪不得，司儀要你說幾句話，你笑了又笑，靦腆說了幾句祝福的話後，兩行淚水，奪眶而出。

大家都為你感動！都為你高興！

你站在兒子婚慶的宴會臺上，面對著親朋好友，面帶著無限喜氣。

你的腦海裡，一定在回憶曾經一幕又一幕了吧：

在那個雪花紛紛的黎明，你挑著生活的重擔，三步兩回頭地離開故鄉；

在那個蕭瑟昏暗的傍晚，你拖著一天包鹽勞作的疲憊，踏上回出租房的小路；

在那個酷暑難當的夏日，你守著那攤販來的蔬菜渴望著路人駐足；

在那個大雪封山的寒冬，你與人去遠村收購生豬，回不了家，徹夜難眠；

在那個忐忑不安的日子，你時刻盼望著躲在一方的待產妻子，能否給你帶回驚人的訊息；

在那口深不可測的井洞裡，跌下去的親人那無聲的迴應，讓你伏在井口眼淚縱橫。……

一切的一切，都歷歷在目。

現在好了，一切都挺過去了！

今天，是你的滿兒子結婚。

你高興啊！大家都為你高興！

（大姐和她的滿兒子華連）

（本篇寫成於2021年4月7日。2022年11月23日夜，於長沙家中稍作修定。）

請看續文：《大姐夫的人世間》（18）

關於本紀實作品的幾點宣告：

1、本紀實作品，寫於我大姐夫去世後的半個多月裡，即2021年3月下旬。大姐夫走的時候，親人云集。這也是上天對我大姐夫的恩賜。

2、本作品曾發表在本人微信公眾號上，感動過許多親友。

若讀者想閱讀本人其他作品，可在微信上搜索並關注《崇德隨筆》微信公眾號

。

3、本作品追求絕對真實，以還原我大姐夫所處的歲月。約10萬餘字。現特推薦給 “齊魯壹點” 平臺作為首發。歡迎讀者朋友提出批評意見。

4、本人反對：網路上某些靠流量賺錢的寫家，別將本作品肆意拖到其個人賬號上轉發，以賺取流量。對此，本人保留法律訴訟的權利。

作者簡介：

楊崇德，男，1965年10月出生，湖南懷化市中方縣人。1995年加入湖南省作協。曾在全國兩百多家報紙、期刊上發表文學作品近千篇。數百篇被《作家文摘》、《小說選刊》、《小小說選刊》、《微型小說選刊》、《雜文選刊》、《讀者》、《故事會》等刊物轉載。上世紀，本人曾被《微型小說選刊》列為“微型小說百家”之一。2010前後，本人出版了文學作品集《故鄉的雲朵》、《冬天的生活》、《叢林狼》、《麻麻亮的天》等。有作品曾獲《小說選刊》2014-2015年度“讀者最佳印象獎”。有作品被譯成德文，在德國出版發行。有數篇作品被全國50多所重點中學選為語文考試分析試題。本人系中國農業銀行作家協會理事，現任湖南省金融作家協會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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