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總伴傷痛，我們能否不做幸災樂禍的旁觀者

有意邁向深淵的人，當他們被逼無奈邁出第一步後，趨向深淵便成了其用於逃避的慣性，而在他們茫然行進的途中，每一個沉默的旁觀者都該負有罪過。在他們意志最為薄弱的時候又再一次被忽視，便只有隨心任性的墮落帶來的不堪，能讓他們以痛苦的知覺意識到自己的存在。他們願意違背所有世俗規則來順從內心膚淺的愉悅。

我識知過這類人，有的就在我的身邊，我竟是眼見著他們淪落成苟且的不堪，而無動於衷。每晚襲來的自責感總讓人心神不安，更讓我有無動自容的羞愧。我總做著移情的代嘗，卻發現那僅是自私的自我安慰。有些缺席著實是無法彌補的。僅以此文，示啟讀眾的思考。

A是我的小學同學，我們至今還偶爾有聯絡。他花錢挺闊綽的，父母常年不在家，他被寄在爺爺奶奶那裡，差不多隻有寒暑假的時候父母才會去看他。見的面少，親情的表達自然是極為生疏的。他的父母見面就給他遞大紅包，大概是想用這份厚實來溫暖和補嘗他。所以他的零花錢挺多的，常帶著我和幾個同學出去胡吃海喝，從小賣部的辣條到大排檔的清蒸魚，越來越奢，到最後我們幾個都是找藉口推託，畢竟吃人嘴軟，而且越吃越高檔，會讓我們油生出一股虧欠和對自己貪婪的自責。但也因此，讓我們之間有了一定的隔閡。

初三一天的晚上他打電話找我，聽得出他喝了很多的酒，應該還有吐過，嗓子有點啞了。我們約在他學校旁的天橋下。

我到的時候，他醉趴趴地癱躺在橋蹲下的石階上，目光矇矓地看著校門口。我剛一坐下，他就自顧自地開始傾述：“他們離婚了。”他仰頭倒酒卻發現啤酒瓶裡早空了，於是憤恨地把瓶罐子用力摔到地上，“其實他們怎樣，跟我的關係不大，反正從小到大和他們的接觸也不多，可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個訊息心情就是很差。”他伸手在地上摸了摸，摸到啤酒，拉開瓶蓋灌了一口接著說，“然後不小心惹她不高興了，她說，要不是我天天給她零食吃，她才不和我走得近。我們，分手了。”

那時候我好為人師又不善傾聽，更不懂體諒別人的心情，打斷他的話，作起了發言：“你覺得你的父母不負責。他們對你的關心少是因為你是他們情感破裂後的累贅，因為你的存在對他們來說是一種束縛。可當初，是他們要生下你的。”

A沉默了好一會兒，點了點頭，然後猛地一口氣把酒灌掉。喝得很急，停下後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沒一會兒開始搜腸刮肚地吐。我站在一旁遞紙，並不被他的悲傷感染，還為剛才直擊人心的精闢發言沾沾自喜，現在想來，真是卑劣。

那天之後，A輟學了，開始混跡各家黑網咖，和一群吧友稱兄道弟熟絡親熱得很。我陪他去過幾次網咖，之後便厭了。我不知道該怎樣規勸，只能旁觀他悲涼地放縱。很後悔，如果當初我說的是另一番話，他可能會在猶豫中消磨掉那份絕決。

B是我摯交了三年半的好友，是那種我可以深更半夜毫無愧疚給他響電話的朋友。我們家住得挺近，也就五種不到的路程。那時性情相投加之青春叛逆，經常是結伴玩到凌晨。有時候他或者我突然從家中不見，家長第一件事便是相互打個電話互通有無，兩邊家長都不見人，也就知道我們是一起出去了。

B在初二的時候出現了一段時間的行為偏差。那段時間，他的身高躥得很快，像竹子一樣節節高升，很快就遠遠地超過了同齡的孩子。伴隨著身高的突增，男性的第二性徵開始顯現，上嘴唇鼻頭下的位置冒出了毛萱茸的鬍鬚，不是很明顯，但確實有礙雅觀。尤其是在大家都還沒有顯現的時候。還有，他的臉上開始大量地暴痘，紅腫股脹的痘粒密密麻麻布滿了整張臉，一下子就有別於從前的清秀。有了痘就想去擠，最後弄得滿臉油膩痘印成疤。

有一部分本就關和他不熟的同學更加地同他保持距離，好像與他接觸會傳染上他那長痘的症狀，連幾個要好的同學也會不自禁地拿他的臉開玩笑。更有過分者——一女孩——背地裡稱他為痘坑男孩。

他的座位被一排一排往後調，最好輪換到角落裡，他的同桌就是那個取別稱諷笑他的女孩。

他開始偷竊。一開始是學校的小賣部，那裡空間狹小且人多擁擠，看店的阿姨根本顧不過來，屢屢得手後便更放肆地去校外偷，偷來的東西多是分給我們這些他要好的朋友們。我們那時候也缺乏道德觀念的塑造，對他有這份膽量勇氣以及高超的技術感到欽佩，投以崇拜的目光，更是聳勇他多偷些東西來，我們好坐而分食。

後來被一店主抓了，店主還報了警，我和另一個同學目睹著他被扣上警車。那時候在我們倆心裡更甚恐懼的，是他是否會把我們牽連進去。

那之後他不再偷竊，迴歸到從前的狀態，可總讓人覺著……多了一分深藏的戾氣和自卑。

我想，這是太過於渴望得到一份歸屬感，才縱容自己一再墮落吧。雖然最後迷金知返的過程不太愉悅，但確實及時地糾正了這種偏差了的歸屬感。

和B斷絕來往是在上了高中之後。上高中後不久他談了女朋友，性情中偏執和虛榮的一面誇張地顯現出來，他開始過分地誇耀自己，並且還會透過貶損別人的方法來提升自己的“自信”。最後實在忍受不了他那膚淺且灼痛他人的虛榮，與他一掰兩散不再有聯絡。

多年後的今天，我才能看穿那潛藏在虛榮表面下的，是一份孤獨的自單和急切渴望得到關注的心緒。

很可惜，我們曾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卻因你不收斂我不退讓，使得這段友情斷了延續。如果如果，我當初能多包容多體諒，也許能消融他內心的那份偏激，驅趕他的孤獨。

如果只是如果，最終也只是停留在“因”的推想上。

C是女孩子，我的鄰居。我是看著她從襁褓裡的小嬰兒，長成現在這般亭亭玉立小姑娘的。她母親是個很漂亮、溫和的人，卻因染患癌症，在她六七歲的時候逝世了。那時候姑娘還不懂得生死別離的痛和無奈，更不曉得往後的生活會因這一變故有翻天覆地顛差。

從前她家裡總傳來和睦的嬉鬧聲，妻子嗔怪丈夫不洗襪子還到處亂扔，姑娘麻利地鑽進床底抽出一雙乾巴巴又皺又臭的黑襪子，笑著嚷嚷：糖老鴨的臭襪子“然後獻寶似地交給媽媽。爸爸被姑娘童稚的天真感染，也爽朗地發出笑聲，那笑聲真挺像糖老鴨的。不是哈哈哈，而是嘎嘎嘎。那時她們家的家庭環境真讓我挺羨慕的，我甚至想成為她們家的孩子，來擺脫我家中那永無休止地漫罵爭吵。

後來，一切都變了。她的爸爸開始酗酒，早出晚歸，每次回來都像爛泥一樣。有幾次剛把家門開啟就軟倒在地上，歪著頭摁著肚子像似要吐。其實早吐光了，整個樓道東一灘西一灘的。

姑娘穿著睡衣，揉著通紅的雙眼，一聲不響地把爸爸拖回家裡，把門關上鎖好。我媽跟我說，那姑娘很懂事，會幫爸爸把身上的汙物擦掉，給他泡茶醒酒。

隨著時間地挪移，姑娘進入了叛逆期，而她爸爸酗酒得更是厲害了，也不懂得怎麼管教女兒，姑娘犯了錯，抄起什麼東西就往上招呼。有一次醉酒的狀態下，抄起鐵衣架往姑娘身上亂打，甩到臉上時衣架斷掉，姑娘臉上出現了長長的一道口子。後媽見勢不對，攔下了正耍酒瘋大發雷霆的男人，趕忙將姑娘送去醫院包紮，額頭角那塊縫了五針。

姑娘跟我媽媽的關係還不錯，她和媽媽哭訴過，說她現在很怕她爸爸，她爸爸每次喝酒回來都會嚇得她起一身的雞皮疙瘩，毛髮直豎。

姑娘發現哭和求饒起不了什麼作用，又是青春期極重視自我和自尊的時候，於是開始放肆地叛逆，夜不歸宿網咖通宵，很早年紀便開始畫很濃的妝，穿很露很另類的衣服。最近從她的空間上得知，她還去打了舌釘。

我拿牙籤紮了一下舌頭，疼得我眼淚都快擠出來了，那，打舌釘，更是痛得無法想象吧。

翻看她的空間，看得出是早戀了，物件也是裝扮得花裡胡哨的，兩個銀環耳墜讓人無法輕易忽視。姑娘發空間的頻率很高，幾乎每兩天就有一次，都是自拍和與她男朋友的生活記錄。文案也很簡單，叫看到的人為她的說說點贊。

我還能從她的臉龐裡看出幾分稚氣，而更多的，是一種冷漠，拒人千里。我知道，在她心智尚為成熟的時候，生活給她留下了太多悲痛的痕跡使得她極缺安全感，自然也就不善與人交流。

可無論人心裡有多麼的失望和悲痛，仍是渴望愛和關注的，那是他們一直希求的。

她的爸爸曾有讓我去勸慰她，可我也是不善言辭的人，斟酌半天寫了封信，但最終也是沒寄出。心懷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