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塔西：如何讓一個反 貝戒精神崩潰？

循跡 · 用文化給生活另一種可能

主講：謝承匯

策劃：謝承匯

責編：馬戲團長

全文約3200字 閱讀約9分鐘

前幾天看了個電影《竊聽風暴》，不是中國那個，這部是2006年德國拍的，還拿了當年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拍的太棒了。

◇ 德國電影《竊聽風暴》海報

主要講的是一個東德史塔西特工魏斯曼監視一個知名男作家和女演員的生活，最後良心發現的故事。劇情特別曲折，裡面有不少反映人性陰暗面的東西。比如說，女演員為了自己的事業，除了要被上級潛規則，還被逼著出賣作家男友，最後精神壓力太大崩潰自殺了。除此之外，電影裡還反映了不少人被東德這幫史塔西特工折磨，發瘋自殺的情節。

電影中讓人不寒而慄的史塔西真實存在於歷史中，該組織號稱人類歷史上最高效，覆蓋範圍最廣的情報機構。其存在的40年裡，發生了不少令人唏噓的故事。今天咱們聊聊史塔西。

二戰結束後，戰敗的德國被英美法蘇四國佔領。英美法佔領的叫西德，蘇聯佔領的叫東德。一個國家分為了兩半，不過戰後，透過馬歇爾計劃，從1948年到1951年，西德這邊拿到了14美元的援助，西德老百姓生活很快就恢復起來了，但是被蘇聯佔領的東德，老百姓就慘了。。

◇ 戰後，作為戰敗國的德國被盟國分割槽佔領

由於鐵幕的降臨，英法美把西德當盟友，西德成為西方冷戰的橋頭堡。蘇聯把東德當戰敗國，當年蘇軍攻克柏林後乾的腌臢事就不說了。戰後，蘇聯開始把東德境內45%左右的工業裝置拆卸運往國內作為戰爭賠償，最快的時候，兩週就拆了1200座工廠，這種釜底抽薪式的賠償方案無疑對本就薄弱的東德經濟產生嚴重影響，此外東德還要承擔駐德蘇軍的全部費用（這筆費用佔其GDP的26%）。

總而言之，在蘇聯來了之後，東德老百姓本就不富裕的生活變得更加艱難。

◇ 東德工廠“整體搬遷”計劃持續了三年，到了1948年，東德地區有1900家工廠被拆除，其中1700家是整體拆遷，東德的經濟結構發生了徹底改變。圖為東德工人正在拆除工廠裝置

◇ 1950年，第一次柏林危機後的西柏林

不過，隔壁就是富裕的西德，於是，不少東德人開始往西德跑，也有不少反對蘇聯的有識之士站出來，聲討蘇聯糟糕的經濟政策。

面對東德境內不斷增加的不穩定因子，1950年，蘇聯決定在東德成立一個監視國內的不穩定因子，蒐集相關情報的組織，也就是史塔西。

史塔西之所以在歷史上臭名昭著，主要是因為它是一個克格勃和蓋世太保融合的怪物。史塔西甚至比它們還狠，據統計，納粹德國統治時期，每2000人出一個蓋世太保，而史塔西是每6。5人出一個。這主要歸功於史塔西的特工不見得都是正式職工，不少是所謂臨時工。這幫臨時工被稱為“告密者”，也是整個史塔西最惡毒的手段之一。

◇ 史塔西標誌

史塔西的告密者那真是無孔不入。在東德，你身邊的同事、朋友甚至父母子女夫妻家人，都可能是告密者。這幫人就生活在普通人身邊，監視著人們的一舉一動。史塔西檔案解密之後，無數人自殺外逃，實在沒臉活著了。文章開頭提到的電影《竊聽風暴》中的那個女主，在出賣男朋友後選擇自殺，也是因為身份暴露，實在沒臉面對男朋友。

電影是編的，現實中比較有名的例子，要數維拉·倫斯菲爾德。這位女士1952年出生在東德，他爸就是史塔西的成員，但是維拉站到了史塔西的對立面。大學畢業後，開始參與社會活動。呼籲東德實現政治上的現代化。因此，維拉很快被史塔西盯上了，開始對她監視，而出賣她的人就是她的老公。

◇ 1958年東德萊比錫的一家咖啡館

維拉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跟自己生了兩個孩子的老公竟然是監視出賣自己的人。她還經常跟老公提自己的想法，甚至跟他商量下一步組織遊行集會的具體事項。那結果能有好麼？每次維拉參加活動，都能被史塔西準確的發現並且制止，維拉也因為從事這些活動，被原來單位開除，只能到鄉下當個養蜂人。雖然生活壓力很大，但是維拉依舊從事爭取東德政治現代化的事業。

1988

年1月，維拉準備參加一個示威遊行，不出所料，她還是被老公出賣了。當維拉在遊行人群中舉起一塊牌子的時候，警察從四面八方衝了出來把她逮捕了。維拉屬於慣犯，在東德那邊標名掛號的人物，被關進監獄。不過維拉還算幸運，她被判“企圖暴動集會罪”，被東德政府驅逐出境。1992年，柏林牆倒塌兩年之後，維拉才又回到德國。

◇ 原東德史塔西總部

◇ 柏林牆事件後，東德民眾闖進史塔西總部，來不及銷燬的秘密檔案散落一地 圖源於《Top Secret》，作者Simon Menner

回了德國以後，維拉也去史塔西總部，當然這會兒已經是史塔西博物館了，檢視自己當年被監視的資料。她的資料從1980年到1988年被驅逐，維拉資料跟看日記似的，自己每一天的所有行為都被記錄在案。而提供資料的告密者，赫然寫著自己老公的名字。

深入調查後維拉才知道，自己的老公早在1972年就成為史塔西的線人，表面上看她老公是個成功人士，數學家、詩人。誰能想到他居然是告密者，盯了自己十幾年。維拉悲痛欲絕，跟那個男人離了婚。後來維拉回憶起來說，感覺當時的東德，就是大型奧斯維辛集中營。史塔西自己有句口號“我們無處不在”，在維拉身上果然印證。

◇ 史塔西人員監視一名投遞郵件的女人，並要求檢查她的郵件 圖源於《Top Secret》，作者Simon Menner

◇ 被史塔西監視的人 圖源於《Top Secret》，作者Simon Menner

◇ 趁主人不在家， 史塔西拍攝的屋內陳設 圖源於《Top Secret》，作者Simon Menner

◇ 郵箱成了重點監視物件 圖源於《Top Secret》，作者Simon Menner

◇ 史塔西給電話監控部門職員頒發勳章 圖源於《Top Secret》，作者Simon Menner

維拉的情況絕不是個例，兩德統一後，東德離婚率大幅提高，不得不說跟史塔西無處不在的線人有很大關係。

史塔西無孔不入的線人還只是它其中一個手段，還有更惡毒的。史塔西極為擅長一種心理折磨手段，國內翻譯叫侵蝕，這個詞兒德語本意是化學分解。物質的變化分兩種，物理變化和化學變化。物理變化比如冰融化成水，蒸發成水蒸氣，一種東西的不同形態。化學變化是組成物質的化學鍵破裂產生的變化，完全變成不同東西了。這個形容史塔西太合適了，把人變的不再是人。

前文講過，史塔西成立目的是監視那些異見人士，發現異見人士很容易，怎麼處理他們成了個問題。東德畢竟也是德國，蘇聯也不好直接在那搞慈父直接物理消滅那套，而且東西德可是冷戰雙方在歐洲的前沿陣地，全世界的焦點就在這，真幹了什麼太過分的事，馬上全世界都知道了。

◇ 不停的重複提問，不讓睡覺，也是史塔西摧垮嫌疑人精神的手段之一 圖源於電影《竊聽風暴》

於是史塔西獨創出一套精神折磨法。舉個例子，當時東德有個詩人，長期創作的都是呼籲東德現代化的詩歌。史塔西就給所有出版社下命令。每當這個詩人有東西要出版，所有編輯不幹別的，就是挑刺，把他的詩歌批的一文不值，而且還要用外行的語言，也不說不能出版，您拿回去改吧。比如說，詩歌得合轍押韻，明明人家詩人的詞兒合轍押韻了，編輯非得說“您這詩怎麼還能押韻呢？這不合規矩啊。拿回去重寫，寫的什麼狗屁玩意兒”。

這種招兒一次兩次不叫事兒，架不住每家出版社每次都這麼說，弄的詩人都懷疑人生了。也就放棄寫詩，到工廠擰螺絲去了。

再比如，你是個潛在的不穩定因子，白天上班去了。晚上回家發現，家裡沙發被動過，要不就是門鎖掉了，經常喝的茶被換了口味，冰箱裡吃的東西臭了，客廳多了只死狗，結婚照被摘下來。去醫院看病，本來是做扁條線手術，結果手術完，扁條線沒好，盲腸給切了。手術錯了心情不好，開車出門散散心，車胎紮了。修好車胎接著開吧，上高速讓警察堵回來了，說你被禁足了。心情失落回家發現水管子爆了，家裡都是水。好不容易修好水管，家裡水弄乾淨，睡會兒吧，門鈴響一宿。

◇ 在嫌疑人的家裡的開關中安裝竊聽器 圖源於電影《竊聽風暴》

這種折磨一天兩天，你覺得是倒黴，一年兩年天天如此，你就會活在恐怖之中，換誰都瘋了。誰還有心發表不同意見？不跳樓自殺都說明自己心理建設太強大了。

說回開頭那個電影，當年電影拍攝的時候，導演聯絡史塔西博物館，希望能在裡面實景拍攝。但博物館館長看完劇本之後，拒絕了這個要求。理由很簡單：這個故事太扯淡，因為史塔西存在的40年裡，沒有一個史塔西特工或是線人良心發現，幫助被監視的人。對不起，一個都沒有。

史塔西存在那40年，至少三分之一的東德人被監視過。有多少人被逼瘋有多少人自殺，現在已經無從考證。現如今，史塔西雖然沒了，總部也變博物館了。但史塔西幹過的勾當卻值得我們每個人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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