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詞人一次夜半出行，吟出一首夏日絕美風景的詞，可謂酷暑良方

文/陌上榆（林新傑）

炎炎烈日當空，總感覺酷暑漫長得難以忍受，在空調屋裡一呆就是一天。涼快是涼快了，但總覺得空氣沒那麼新鮮，頭腦沒那麼清醒，感覺沒那麼美好。現代化的生活讓人們離自然越來越遠了。想起遙在唐宋時期，人們又是怎麼度過炎炎夏日的呢？

翻開唐詩宋詞，關於夏日的詩詞遠比春秋的要少，傷春悲秋，春與秋或許更能觸發詩人的創作靈感。當然，寫夏日的也有不少名篇，如

高駢的《山亭夏日》：綠樹陰濃夏日長，樓臺倒影入池塘。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

綠樹濃陰，樓臺倒影，池塘水波，滿架薔薇，夏日是如許的清涼薄荷，景色清幽宜人、花香沁人心脾。又如杜子美的“清江一曲抱水流，長夏江村事事幽”（《江村》）、王摩詰的“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積雨輞川莊作》）、陸放翁的“溪漲清風拂面，月落繁星滿天”（《夏日六言》）等等，無不寫出了夏日的清幽、恬淡、靜謐與悠遠。

但要論夏日裡最令人嚮往的，最富有意境的，不外乎這首

《

西江月·夜行黃沙道中

》

。這首詞年年入選中學語文教材，經典地位不言而喻。接下來，我們來看看作者乃何許人也。

作者就是人稱“詞中之龍”的辛棄疾，與蘇東坡齊名，人稱“蘇辛”，他倆一塊扛起了“豪放派”的大旗。“東坡之詞曠，稼軒之詞豪。”（《人間詞話》）蘇東坡“以詩為詞”，詞風曠達；而辛棄疾胸襟博大，詞風豪邁。故人們更多認識的是“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的辛棄疾。其實，辛詞中既有家國情懷、豪情萬丈、壯志凌雲，也有兒女情長、柔腸百結和閒情意趣。辛棄疾筆下有《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等的氣壯山河，也有《青玉案·元夕》《醜奴兒·書博山道中壁》等的哲理悟思，更有《清平樂·村居》《西江月·夜行黃沙道中》等的清幽恬淡。

《西江月·夜行黃沙道中》

就是辛棄疾中年被貶，在江西上饒隱居時寫的一首田園詩：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稻花香裡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舊時茅店社林邊，路轉溪橋忽見。

那是一個有月亮的晚上，辛棄疾隱居在帶湖有一段時間了，一有空閒，他就四處溜達，走遍了四周的山山水水。這不，他又出來溜達了，不知不覺走到了黃沙嶺，這裡景色幽美，嶺下有泉，他便饒有趣味、不急不慢地走在道上。天色漸漸地暗下來了，農人們也都陸陸續續回家了，趕路的也找地方投宿去了。此時道上不見人影，唯有辛棄疾獨自漫步，任清風拂面、看月落湖山，豈不妙哉？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

這時，天上一輪明月出現了，從山坳裡往上爬，越爬越高，緩緩地攀上了樹梢，或許太明亮、太皎潔了，棲息在樹梢的喜鵲被嚇著了，扇動翅膀，飛到別的樹上去了。盛夏的清風徐徐從臉龐拂過，道路旁樹林裡傳來了蟬兒悠揚的叫聲。此刻的蟬叫聲不像白日那般因驕陽炙烤而令人聒噪，反而如同靜謐夜色中流淌出來的月光伴奏曲。蟬鳴聲為靜謐的山間小路徒增了靈動與生機。

稻花香裡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辛棄疾在這與白日截然不同的美景中不知不覺就陶醉了。心情便無比舒暢起來，深吸一口氣，遠處稻田裡的抽穗稻花的香氣便鑽入鼻翼。在美好的月光下，詞人閉上眼睛，樹上便掛滿了累累碩果，稻田裡一片金黃，豐收的年景便如在眼前。正當辛棄疾陶醉在豐收的美景中時，呱呱呱的蛙聲從不遠的稻田裡傳來，似乎要和蟬的鳴叫聲一較高下，也似乎是相互應和著。

辛棄疾沒想到獨行的山村半夜會是如此熱鬧，有清風明月、有驚鵲鳴蟬、有稻香蛙聲，這不就是大自然最為和諧的一首交響樂嗎？就是不知是否在這樣的一片天空下，是不是也有人和他一樣在享受這世外美景、天籟之聲？

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正心有所想的辛棄疾抬頭望向天空，不知什麼時候，天邊稀稀疏疏地出現了“七八個星”，漸漸地就有了浮雲，月亮也不知何時偷偷地溜走了，天也暗下來了。就在頃刻間，“兩三點雨”就落下來了。這盛夏的天就像孩子的臉一般，說變就變了。前一刻還是皓月當空，下一刻就有可能傾盆大雨。辛棄疾趕緊挽起衣袖往前趕，急於找一個避雨之地。

舊時茅店社林邊，路轉溪橋忽見：

依稀記得前面不遠處有個土地廟，那旁邊樹林裡有一個茅屋小店，他可是經常光顧的。只是今晚星星和月亮都藏起來了，雨中升騰起的霧氣越發朦朧，一時半刻居然找不到那茅屋了。等轉過石頭小橋，舊時的茅店便突然出現在眼前。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哈哈，可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這種境界不恰恰就是陸放翁《遊山西村》裡所言的“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嗎？欣喜之情溢於言表。明月、清風、鳥鵲、鳴蟬、稻香、蛙鳴，本來也是鄉下平常之物，卻經詞人點染便意境頓出、詩意十足，可謂妙筆生花。

這首詞，讓我們見到稼軒詞在雄渾豪邁之外，原來也有如許清新質樸。當辛棄疾卸下盔甲，穿上布衣，筆下不再流淌那些斑斕壯闊、風起雲湧時，也就有了小橋流水、青山麗水。這樣一首清幽恬淡、宛如世外桃源的小詞，是否觸動了你，能否在盛夏給你帶去一片清風、一絲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