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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泉 千峰翠色入瓷來

由 金臺資訊 發表于 藝術2022-12-28

簡介毛正聰對這裡十分熟悉,靠多年經驗以及對考古發掘瓷片的反覆對比,他多次修改配方,在傳統龍泉青瓷釉料配製技藝研究上取得突破,最終找回歲月淘洗中的釉色,讓純正的梅子青、粉青、鐵胎哥窯青瓷重獲新生

手機上的畫怎樣到紙上

浙江龍泉上垟鎮木岱口村,天剛剛亮,曾芹記古窯坊窯主曾世平就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燒一回窯要準備小半年時間。”曾世平坐在窯爐旁,手中刀具變換,修坯一絲不苟。輪盤飛轉,順著刮刀,泥屑打著卷落在臺面上。不一會兒,一件青瓷泥坯便完工了。窯爐旁,有碼放整齊的柴火,還有取自山上的泥土。

地處浙西南大山之中的龍泉,風光秀麗,人傑地靈。連綿起伏的山巒上,遍佈著燒製青瓷所需要的瓷土、紫金土等原料。泥土和石塊,經過窯工的巧手,與窯火碰撞,化身晶瑩如玉的青瓷,奪得千峰翠色來。

龍泉青瓷始於魏晉,鼎盛於宋元,以瓷質細膩、線條流暢、造型端莊、色澤純潔著稱於世。龍泉,這座浙西南的小城,因美麗的釉彩,閃動千年。

千載窯火

一方水土,孕育精湛技藝

閒暇時,曾世平偶爾會到西街走一走,尋覓青瓷的舊時光,也為作品尋找新靈感。

老街地處龍泉西部,故稱“西街”,自唐代建縣時便已存在。老街建築多為兩層磚木結構,下為店鋪,上為臥房,倚欄觀景,宋代修築的沿街水渠碧波盪漾。

西街的興盛與青瓷淵源頗深。據記載,歷史上西街鋪面八百間,青瓷一度是西街商鋪的主要商品,今日這裡依然分佈著劍鋪、瓷號、中藥店、老棕鋪等各色商店。“甌江兩岸、瓷窯林立、煙火相望,江上運輸船舶來往如織”。翻閱《龍泉縣誌》,彷彿能看見當時的繁盛。西街一側的龍泉溪,地處甌江上游。古時,滿載青瓷珍品的貨船就從街旁的古渡碼頭出發,運貨出海,成為海上絲綢之路外銷瓷的主力產品之一。當地的《雲水謠》傳唱至今:渠清莫疑水淺,瓷片班班似魚鱗。

忙活了小半年之後,曾世平準備開窯燒製青瓷。

將木柴備好,點燃窯火,一時煙霧蒸騰。依山而建的窯爐,遠望似一條長龍,因此古窯又稱“龍窯”,傳承著龍泉青瓷傳統燒製方法。曾世平家中的古龍窯,窯火至今未斷,保持每年兩燒。

《曾氏族譜》記載:“清咸豐元年,曾姓太祖(字微士)於木岱口村建窯燒瓷,歷數代,易數窯。”曾家龍窯32米長,共分22室,一次可燒1萬餘件。高嶺土經粉碎淘洗之後,練泥成型,再歷修坯、裝飾、素燒、上釉等多道工序,方可放入匣缽中裝窯。在龍窯內,用木柴燒足一天一夜後再冷卻三天三夜,才能大功告成。

燒窯時,曾世平一刻也不能鬆懈。他要和窯工們一起,晝夜守在龍窯兩邊,觀察火焰的顏色,並透過每室兩邊的投柴孔增補柴火,直到溫度達到1300攝氏度——那是燒出上好青釉色的溫度。

得益於龍泉得天獨厚的礦石和高嶺土,龍泉青瓷手感溫潤如玉。“原料之外,火候的把控更為重要。”曾世平說,控溫稍有不慎,便會變形和產生色差。即便曾世平經驗老到,時時刻刻蹲守在窯前,最終的成品率依舊不過1/10。“土與火的結合,人工很難掌控,好作品可遇而不可求。”話雖如此,曾世平依然堅持傳承古法燒製技藝。

千餘年的燒製過程中,龍泉窯形成了以哥窯和弟窯為代表的窯址。出現於南宋的黑胎厚釉開片瓷器,產自宋代五大名窯之一的哥窯;白胎厚釉,釉色青碧柔和的則出自弟窯。其中,粉青和梅子青是傳統青瓷釉色之美的代表。

“青如玉、明如鏡、薄如紙、聲如磬。”2009年,龍泉青瓷傳統燒製技藝正式入選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也是中國陶瓷界至今唯一入選的專案。

千錘百煉

藝術珍品,服務百姓生活

在龍泉,青瓷是藝術品,也是日用品。千百年來,青瓷器皿的光彩,不僅收藏在博物館裡,陳列在西街的店鋪中,也在裝點著普通人家的茶几、餐桌、陽臺。

釉色是青瓷之魂。好的釉色配方需要數百次試驗才能成功。因此,古代匠人們的制釉配方往往師徒相傳,秘而不宣。

“1957年,上垟鎮設立了國營龍泉瓷廠及青瓷研究所,使龍泉青瓷生產在極短的時間內恢復到較高水平。”82歲的中國工藝美術大師毛正聰回憶。多方努力下,近乎失傳的龍泉青瓷釉料配比方法得以基本恢復。

午後,暖陽斜照。原有的瓷廠早已不在,曾經的辦公大樓、職工食堂、大煙囪卻依舊保留,舊址成為青瓷特色旅遊小鎮的一部分。退而不休的毛正聰正在龍泉青瓷大師園工作室裡忙活。只見他將素燒完成的坯體,放入配好釉料的釉桶中,將坯體浸入釉漿後取出,使釉漿均勻地附著於坯體表面,而後又將釉漿注入坯體內,來回旋蕩,使釉漿滿布內壁……經過蕩釉、浸釉、塗釉、噴釉等幾個步驟後,施釉方才完成。厚釉青瓷則要施釉數層,施一層素燒一次,反覆多次,才是正燒。

“龍泉青瓷最經典的精髓是釉色,最高的境界是似玉非玉,你可以在這方面探索。”多年前,一位故宮博物院專家對他說的話,毛正聰始終記得。“想要重現輝煌,乃至有所突破,技術的革新必不可少。”毛正聰說,相比龍窯,液化氣窯有不斷創新的可能。20世紀90年代,毛正聰在景德鎮看到燒液化氣的梭式窯後深受啟發,改造出人工控制的新式窯爐,解決了釉髮色不純正和不穩定等難題。“古法燒製的青瓷代表了千年技藝的傳承,現代化的氣窯則讓影響因素更加可控,結合釉料配製工藝的突破,才有當代青瓷的中興。”毛正聰說。

從紫銅色釉到高溫黑色釉再到虎斑色釉、赫色釉……有了現代科技助力,現代青瓷產品設計和創意愈加豐富。幾十公里外,龍泉小梅鎮大窯古窯址。這座窯場曾經代表了青瓷燒製技藝的高峰,山坡上50餘處窯址,遍佈青瓷殘片。毛正聰對這裡十分熟悉,靠多年經驗以及對考古發掘瓷片的反覆對比,他多次修改配方,在傳統龍泉青瓷釉料配製技藝研究上取得突破,最終找回歲月淘洗中的釉色,讓純正的梅子青、粉青、鐵胎哥窯青瓷重獲新生。

毛正聰的兒子毛偉傑是浙江省工藝美術大師,在父親帶領下潛心鑽研青瓷技藝。夕陽下,父子倆結束了一天的工作。一旁的倉庫內,燒製好的青瓷小碗等日用瓷器已經打包完畢,將陸續發往全國各地,走上老百姓的茶几餐桌……“青瓷既是藝術品,也要服務於人們的生活。”毛偉傑說。

千變萬化

以青春樣貌,融入城市生長

取窯磚、開窯門、取匣缽、開匣缽……隨著一聲雄渾的“開窯咯”,位於龍泉寶溪鄉溪頭村的金品龍窯,完成了又一批青瓷的古法燒製。

“開窯之前基本上都已經被預定了,不愁沒銷路。”現任窯主金朝軍說,2017年以來,一場場以“不滅窯火”為主題的傳統龍窯燒製技藝活動持續開展,人氣十足,讓古龍窯重煥活力。他和許多村民還辦起民宿,開展青瓷研學活動。依託良好生態,當地與青瓷相關的旅遊路線很受歡迎。

“老街在城裡,不僅可以賣青瓷,也能讓更多人瞭解傳統技藝。”夜色將近,金朝軍的妻子陳金霞帶上家中新近燒製的青瓷,準備前往西街的鋪子。古街裡還有不少青瓷店,有的主打青瓷文創產品,有的將青瓷文化和書店、咖啡吧跨界結合,吸引眾多年輕人。

“傳統也好,現代也罷,傳承好才能走向世界。”在家中的作品陳列室裡,金朝軍有些激動地向記者展示著手機裡的幾張照片,那是不久前對外開放的中國國家版本館杭州分館文潤閣。

夜幕初垂,幾百公里外,良渚遺址旁的文潤閣在燈光的映照下溫潤靈動。館閣入口處,青瓷屏扇門一字排開。以梅子青為基準色的四色瓷板排布巧妙,深深淺淺,當各樘屏扇轉動方向合成整體,遠遠望去,彷彿青綠之色在畫紙上暈開。

《詩經》有言,“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古人以“瓷”仿“玉”,出自龍泉窯的青瓷屏扇色澤如玉,最有溫潤的感覺。如今,在傳統與現代的交融中,作為文化名片的青瓷走出龍泉,迷人的青瓷翠色以更多樣的方式,更青春的面貌,為更多人所知。

龍泉青瓷產業園的工作室裡,現代化的智慧窯爐,實現自動調節各個燒製時段的溫度;研發的傳統龍泉青瓷瓷土標準化生產應用,實現了青瓷原料規模化穩定生產;龍泉青瓷寶劍技師學院,開啟了培養青瓷高職人才之路……從青瓷小鎮到青瓷文化創意基地,再到青瓷創客園、龍瓷國貿城,無論市民、遊客還是創業者,都能感受到濃郁的瓷元素和瓷文化。

“龍泉不到30萬人口中,約有1。6萬人從事青瓷行業,各地慕名前來學習青瓷燒製技藝的人絡繹不絕,許多人更選擇留在當地創業。”當地文化學者王振春說,龍泉傳統的青瓷製造業已經成為集生產製作、藝術品創作、技術研發、產品銷售及文化推廣等功能於一體的綜合性產業。當地文旅部門還開發數字應用,搭建展陳線上平臺,推動非遺技藝的傳承與創新。不久前在杭州舉行的第五屆世界青瓷大會上,龍泉青瓷之美驚豔眾人。

眼下,金朝軍的女兒金宏楊正在浙江機電學院陶瓷系學習,畢業後她準備回到家鄉寶溪,繼續學習青瓷手藝,開創自己的事業。

歸途之中,記者點開了手機上的一則影片。短短几十秒,呈現了青瓷從瓷土到藝術品的蛻變。“你們知道龍窯柴燒的青瓷有什麼不一樣嗎?”忙了一整天,晚上得了空,曾世平的女兒曾琳玥在直播間,向天南海北的網友講述龍泉青瓷的故事。

一方水土的風情,煙雨江南的魅力,融於瓷上。從歷史中走來的青瓷,也將文化基因持續注入龍泉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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