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罕壩上六月雪

作者：張霈嶽

陽春三月，廣袤的冀中平原上繁花似錦，青枝綠葉，百鳥囀鳴。

九九豔陽，燕山山麓，金秋碩果，五穀爭熟，田間小路人來車往。

可是在陽春金秋您如果到“壩上珍珠”～塞罕壩機械林場來，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剛剛還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時漂來一片片鉛灰色的雲，把本來就有點晦澀的陽光遮沒，不知從哪裡來的颯颯的風吹起，一團團的鵝毛似的雪花簇簇漂落。雪花未及貼到地面就像遇到巨大磁場，一下子被扭成弧形又一下子被揉碎了，吹到溝裡坎邊，還會順著褲腿腳旋著鑽進褲子裡，讓你忍不住打一個寒戰。

這就是有名的壩上的“掃地雪”。

一會兒晴朗如初。有時候這邊雪花飛舞那邊陽光燦爛，真的是“道是無情（晴）卻有情（晴）。”

有一出古戲，名《竇娥冤》。說的是竇娥赴刑，時值六月，天閔其冤，突降大雪，故亦名《六月雪》。然而在這裡六月下雪不是奇事兒，“正月十五雲遮月，八月十五雪打燈”並不罕見。

此時正值深秋，站在東壩梁舉目望去：

天際茫茫幽幽浩瀚。黯淡的雲朵低垂朦朦朧朧地貼在天邊。層巒疊嶂逶逶迤迤，和莽莽蒼蒼的林海一起隱沒在遙遠的雲層裡，與美麗的烏蘭布統大草原融合在一起……

近一些的座座山頭千姿百態：

一片樺樹林覆蓋著一片山。“嚴冬”把樹冠氤氳在橘紅色裡，銀白色的的枝幹上面象閃耀著淺淡的火苗，烘烤著罩在它們身上的雲朵。

一片棕色的落葉松鋪滿一座山包，猶如臥在那裡的一隻駱駝，又象是一隻雄獅立於原野仰天長嘯。

左邊一道深谷，漫延而去的落葉松象波濤洶湧的黃河滾滾奔湧，深谷底下的積雪恰似飛濺岸邊的沫花。

右邊偌大的盆地，墨綠的樟子松遮蓋了周圍的山腳和整個盆底，就像長白山天池，在風中盪漾著波浪。

北邊坡樑上整整齊齊的雲杉，象披著雪白斗篷的戰士，行進在林海雪原之中。

路邊的雪松，頂著雪白的桂冠，枝條上掛著晶瑩的霜潵，葉子裹進冰凌裡，是那樣的晶瑩剔透，象一個個珍貴的琥珀擺放在上面呢！眼前

白雪皚皚松濤陣陣，雲沉低垂林海奔湧……

再看看身後的大片楓樹林，一路似火“燃燒”過來，紅彤彤的火舌一直“

舔到腳下，真的是“紅於二月花”呢。

啊！美麗的壩上雪，壯觀的壩上雪，我愛你塞北的雪！我愛你這醉人的景色！只有這個時候你的心才能被深深地震撼，才不由得被這壯麗的北國風光陶醉！

曾幾何時“塞罕壩”（美麗的高原）曾經是皇家圍獵的壩上珍珠，水草豐美林木茂密珍禽異獸穿梭隱匿繁集於此。但是隨著清朝沒落開圍放墾，日本侵略者掠奪採伐，原始森林蕩然無存，退化為高原荒丘，“飛鳥無棲樹，黃沙遮天日”，昔日的“塞罕壩”變成了“賽旱壩”！滿目瘡痍滿目荒涼滿目大漠無孤煙！

50年代初，第一批開發者來到這裡，建了一個小林場，在無垠的荒漠上的僅存的一棵松樹下開始了艱難的起步創業！可是今天挖好的樹坑明天就被風沙填沒，買來的樹苗栽下去不能成活，沒幾天就枯萎死去。他們嘗試著自己育苗，幾年才成活了幾棵，這幾棵比“搖錢樹”都珍貴啊！但是能在本地育出苗來已經給了他們無比的驚喜和希望！他們住在“地窩子”裡，早上吃的是土豆，中午吃的是土豆，晚上吃的還是土豆！偶爾在地上挖一個灶做出一頓飯來，一掀鍋蓋風就會把沙子刮到鍋裡，吃的時候咯牙啊！又怎麼能咽得下去？

1962年經中央批准，組建了“塞罕壩機械林場”，東北林學院的學生來了，北京林學院的學生來了，他們用兩代人的青春和汗水在年平均氣溫只有攝氏零下幾度，一年只有60天無霜期的壩上，克服了難以想象的困難，營造起千里松濤萬頃林海，變成了“水的源頭，雲的故鄉，林的海洋！”矗立起北國塞外的綠色長城，成為保護首都北京的一道廣闊綠色的屏障！

“風揚黃沙埋棉被，

一把炒麵一口雪，

狼嚎驚醒綠色夢，

艱辛是我我是歌。”

～這就是當年創業者的寫照和心聲。

看看他們壩上人特有的同風沙嚴寒搏鬥的粗糙的雙手和“高原紅”的臉龐，看看他們樸實無華憨厚的笑容，看看他們堅毅深邃的目光，一股崇敬之情油然而生，不禁向著一望無際的浩瀚無垠的森林高喊：

我愛壩上雪，更愛壩上人！

（1983年秋跟隨領導到塞罕壩機械林場考察領導班子和選拔省林業廳廳長時所作。發表於《中國林業》略做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