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萬錯了嗎？

乃萬是什麼歌手

藝人一知半解說錯話引發爭議的事情在網路時代很常見，但像乃萬這樣搞成連續劇，李佳航、陶昕然加入討論，越搞爭議越大的，還是很典型的網路輿論觀察樣本。

乃萬（NINEONE）是說唱女歌手，2019年參加過《中國新說唱》，2020年參加《青春有你2》，“淡黃的長裙蓬鬆的頭髮”洗腦全網時，乃萬是這一組唯一正常的歌手，除了自己表演還要教其他選手說唱。最後成團時乃萬是第十名，“卡十”無法出道，又收穫了一波同情和路人緣。

說唱行業裡女嘻哈歌手還是少數，因此女rapper天然能得到女性受眾的支援，乃萬也是其中一位。

而這次風波卻令很多女性把乃萬打入“厭女”行列。

起因是乃萬參加音樂節演唱了一首歌，女rapper寫出來歌詞只是陳詞濫調的“男人不易做”煩惱：我沒錢，買不了房子，沒有愛情，好難啊……

演唱完畢後，乃萬談到自己的

創作靈感：

“我寫這首歌是因為在網上看到一句話說：‘男生也有很多夢想，夢想做球員夢想當遊戲玩家。但是十八歲以後，他們的夢想成了買房買車。’我覺得，我們要給心愛的男孩子一些理解和寬容，所以男生也要大膽的追尋你們的夢想，女生一定也要做自己，每個人都要堅持做自己，這才是男女平等。”

正是這段看似“倡導男女平等”的話讓女性非常難受。

這段話背後的隱形邏輯是：因為女人的要求男人才“不得不”把夢想變成了買房買車，因為女人的阻礙，男人做不成球員和遊戲玩家。

重複的話講起來怪累的，但還是得一遍遍地講。

長期以來網路上存在一種汙名化：拜金女和丈母孃抬高了房價。（關於這一點《剩女時代》一書裡有詳細論述。）

可事實是，男性買房會獲得全家人的支援，父母優先或僅把財富拿給兒子買房；有兄弟的女性需要貼補自己的錢給兄弟買房，理由是是“他們要娶老婆”。女性想要自己買房，不僅很多時候得不到父母的支援，甚至連不相干的人都來說“女孩買什麼房，將來等男的買”。有些思想迂腐的家庭，長輩寧願支援自己的侄子買房也不把錢留給女兒。

（△被父母和兄弟吸血的樊勝美）

看似是“男人好辛苦都要買房才能娶老婆，女人好輕鬆結婚住進別人家”。真正的情況是房產證上大多數寫著男性的名字，女性出了裝修錢、一同還貸，也無法證明這房子裡也有屬於自己的一部分。

“剩女歧視”在打壓和侮辱單身女性，把她們趕到婚戀焦慮裡；另一方面在買房成為財富重要累積路徑的時候，女性則錯過了這班車。女性一旦提出把自己名字加到房產證裡，社會輿論甚至連問“你出錢了沒有出力了沒有”都不會問，直接就來一句“原來你結婚就是圖人家房子”。

看看這幾天一條被熱轉的微博吧，一個女兒的自述：羨慕我弟能得到父母這般的愛；父母對她的期待是幫弟弟買房，而不是抑鬱症不結婚。

“沒有一個男孩小時候的夢想是買車買房”，真是太撒嬌了。

女人的夢想就是自己買車買房好吧？男人買車買房用的是誰的錢？男人買房，房產證上只寫妻子名字才叫為了結婚買房。

女性拜金導致男人婚戀困難的言論屢見不鮮。天佑唱的《女人你們聽好了》基礎邏輯就是這個。

近年來網路爭議的一大焦點就是“女性應不應該要彩禮”。時代變化的標誌是，奇葩說有一期辯題是這個，觀眾不想參與辯論，只想問“為什麼還在出這種辯題”“為什麼總是把道德枷鎖加到女性身上”。（→彩禮奇葩說）

“彩禮”或結婚房車問題的根源是男權社會把女性變成了交易標的物，性別比失衡則極大加劇了女性變成“標的物”的屬性。

大部分情況下收彩禮的是父母，彩禮被用於兄弟買房結婚。女效能留下彩禮作為自己生活的保障已屬幸運，彩禮是在制度不能保護女性權益情況下的一種補償，但這補償得是否足夠還要打個問號。

性別比問題被偷換成彩禮問題，然後被偷換成女人的道德問題。

關於結婚彩禮，宋丹丹說得好：

城市裡衣食無憂的家庭，可以提供給女兒足夠的保障，我們可以不要，但很多人需要。那麼“需要就要，為什麼不要？”

乃萬如此多的錯誤認知，還要求“女生要做自己，男女平等”，更加劇了女性的憤怒。

男孩的夢想是不是買房買車，這個問題看起來已經太幸福了。沒有一個女孩想過，自己生命的首要任務可能是：在一個渴望兒子的家庭裡存活下來。

女性沒有自己的夢想嗎？不想做自己嗎？求學職場都有性別歧視，女性承擔大部分家務，誰擠壓了女性的夢想？女性還得先體諒男性踢球做球員的夢想？

男足踢不上去怪誰啊？怪他們的老婆要買房子才結婚嗎？男足球員收入多少？看看女足收入多少女足踢成什麼樣？到底誰妨礙誰做夢了這？

（△女足運動員王霜）

我可以理解乃萬出發點也許沒有什麼壞心眼，只是認知水平太差，但你歌詞寫得爛發言爛難道還不許觀眾評價嗎？

可洶湧而來的質疑沒有讓乃萬認識到自己不曾看見的世界，乃萬隻看到罵自己的人太多。

5月6日，乃萬發微博堅稱自己沒錯：“你們真的夠了。如果過嘴癮讓你們很爽，請便。但我不會退縮。因為我沒有做錯。”

而其工作室也甩出律師信警告網友，稱乃萬的發言遭到斷章取義，惡意歪曲，以吸引眼球、博取流量。

因此網路的質疑聲愈發猛烈。乃萬這條拒不認錯的微博下，評論翻車更加厲害了。（但其實下面這些女網友的質疑大都是講道理的，也都沒有像某些男性一樣亂“衝”、詛咒謾罵。）

在眾多反駁乃萬的女網友中，有位患癌女生在6日評價乃萬：“我就看不得女的為男的發聲，男人自有男人的代言人，私底下說可以，公眾人物不可以。”

於是，支援乃萬的一些男的開始詛咒網暴該患癌女生，留言陰陽怪氣，希望“病魔戰勝女拳”。還有一些男的，則在舉報患癌女生的求助籌款連線，希望“衝”掉她的水滴籌申請、使其銀行卡凍結。沒有人性的仇恨匪夷所思。

這種情況下，依舊是姐妹們發起“girls help girls”活動，在患病女生微博下留言和捐款，讓患癌女網友得到一絲保護。

在得知這件事後，乃萬7號凌晨3點轉發患癌女網友微博，捐款3萬，並呼籲粉絲給女孩捐款。但乃萬此時依然認為自己沒有錯，並且沉浸在自我犧牲和感動之中，引發了“網暴素人”的爭議。

患病女網友在7日中午迴應表示感謝，祝乃萬越來越火。

不過某些男性依舊沒有停止對於該患病女網友的辱罵。

番外是：一名叫李某某的男網友在該患病女網友下辱罵；

過兩天，他被退學了。

這位李某某原來還有前科，他曾在2020年6月的一次直播因為騷擾、侮辱女生而被學校記過。

不管乃萬是出於什麼目的公開曬捐款，客觀情況是患病女孩的確被網暴和攻擊，甚至有人阻礙她拿錢治病。這種情況之後，乃萬依舊理直氣壯在心疼自己。

5月8日，乃萬在社交平臺上留下一些感傷發言，新的咯噔文學誕生了。

嘻哈是要diss自己看不慣的事情，diss弱者算什麼本事，diss強大的錯誤才是創作。女rapper絕大多數都是女權主義者，diss性別歧視為女性發聲，而乃萬來來去去就是體諒男孩。這叫嘻哈？

（△女rapper於貞在《說唱新世代》以女性主義創作而走紅）

其他藝人的加入令這個話題更加混亂。

5月8日，李佳航加入討論，發文聲援乃萬，呼籲男女“互相理解”。

看完他的發言只想說多讀點書吧。女性結婚後忙於家庭瑣事和相夫教子，是“愛”能解決的嗎？男人能多承擔家務嗎？怎麼消除職場性別歧視？剛說完體諒女孩就開始說也要心疼男孩反對性別對立相互理解。

這些看似正確的廢話對兩方都給了同樣的安慰，等於沒說。

於是批評自然猛烈，李佳航和乃萬做出一樣反應：我哪裡有錯？你們在激化矛盾！

李佳航對著如此複雜的問題心疼這個心疼那個，正如孩子被母親精神虐待的時候，一無所知的顏鵬要求孩子對母親道歉，還認為自己這樣很公平。

《甄嬛傳》安陵容的扮演者陶昕然則在5月8日的一個網路投票中表示支援乃萬。受到質疑後，陶昕然說自己不認識乃萬，只是單純就其音樂節言論發表自己的觀點，其餘一無所知。（一無所知就敢發言也是夠自信。）

然後她的觀點是，希望網友少一些惡意，多一些向善：“你的心是什麼樣子，你看到的世界就是什麼樣子……”

有人說女權主義者是“拳師”，是極端粉絲，陶昕然的迴應是，“謝謝，我不玻璃心。”

此言一出，陶昕然已預設有異議的網友就是“心裡不夠善良的人”“極端分子”。爭議不斷升級，陶昕然也辯不出個所以然，自嘲“歲月靜好婊”終止大家討論。

這幾天，乃萬的rapper朋友們也在支援乃萬。

王以太表示，不同意的乃萬的那些人就是為了凸顯自己的與眾不同。反正什麼都是自己人對。

老道力挺乃萬發言，要乃萬要堅持表達自我。

rapper小西曬出一段rap，「重拳出擊」diss某些無理取鬧的「女權主義者」。

看到他的rap詞。得了，又是不讀書不看報只會罵街的所謂國產rapper。

開頭寫著“不針對女性，只針對某些斷章取義沒長腦子的小可愛。”但是每句話都在無視女性的痛苦。

Capper放出乃萬作品，表示那些攻擊乃萬的都是心裡沒有愛的人。

然後網友就翻出以前乃萬給capper錄的一個影片。

在這個影片裡， Capper狂扇吳亦凡立牌耳光。而乃萬則邊錄製邊嗤笑地問capper“你幹嘛？～”，還把這個影片傳到朋友圈去了。（狂扇流量明星立牌的耳光，這就是心裡有愛的rapper表達愛的方式嗎？長見識了！）

Capper和乃萬都是2019年《中國新說唱》選手，也都不同程度地跟吳亦凡有互動過。

可以不喜歡吳亦凡的說唱水平，但你們嘻哈界不是要be real嗎？瞧不起就別上節目別沾藝人流量的光。

這則舊影片引發吳亦凡粉絲憤怒後，Capper火速道歉，稱這是17年的影片，發生在參加《中國新說唱2019》之前。他還承認自己當時自以為是且幼稚。

就很好笑，女性被冒犯，大家都拒不道歉。但是流量明星吳亦凡被冒犯，那些很real的rapper們就開始承認自己的幼稚與不成熟了。

這件事前因後果打個比方就是這樣的。

男同學總是透過任意門闖入靜香的浴室。A說靜香應該多體諒男同學。B說靜香確實受委屈了，我心疼靜香也心疼其他同學，現在網路怎麼天天煽動同學矛盾，被質疑之後B又說我明明支援靜香的啊到底是想解決問題還是想激化矛盾。C說生活不容易，同學之間都應該相互體諒人性是複雜的，被質疑之後C說行行行我是歲月靜好婊。

而真正的問題是，男同學總是透過任意門闖入靜香的浴室。而爭論越來越激烈之後，他們總是問：靜香為什麼在尖叫，站在靜香一邊的為什麼在罵人？罵人可太極端了！

公眾人物生活優越幸福，喊一句“男女平等”，就以為自己關注社會了。他們眼中“男女平等”的意思就是：男權和女權一回事、男德和女德一回事，男女都一樣嘛。

帶著錯誤認知和簡單口號的公眾人物們自認為自己沒做錯什麼，但他們每一次簡單的喊口號都是對弱者的藐視，忽略了真正的弱者具體的困境與痛苦，也讓幫助弱者爭取權利的人們舉步維艱。

公眾人物關注社會積極發聲很好，前提是，你得真的有關注和思考。否則還是做好你的本職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