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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起來吧,廣場舞,只為告慰那從沒機會跳舞的人

由 民安鴻運 發表于 藝術2021-06-15

簡介而我,因看人跳廣場舞,上班遲過好幾回

該舞就舞該跳就跳吧

上班路過的體育館,門前是廣場,四個角拱衛中心,翠生生五個花壇,像為晨練者升起半人高的綠幕。

四女五男圍成圈踢毽子,堅持了好幾年,你來我往,堪比戲臺上“踢槍”。太極追求和諧統一,練家子至少四撥,單打獨鬥的,兀自徐緩舒暢,成雙成對者,默契於如影隨行,四五為伍、七八成群,則心儀雲水禪心,則神往高山流水。而我,因看人跳廣場舞,上班遲過好幾回。

東邊花壇靠左,四五排穿紅著綠的大姐大媽,跳得齊整劃一,跳得唯我忘我。手一伸,宛若呼呼火苗朝上竄,腿一動,彷彿嘩嘩潮水往前卷,扭腰甩胯,好似千倍萬倍快進畫面,演繹一片森林的蓬勃生長。

迷惑我的,聲聲鼓點不源自音箱,像靠腳從水磨石上跺出的。

花壇右邊一排柳樹下,年歲偏大、女多男少的一撥,左手拍打右胳膊,右手敲擊左胳膊,舞姿不復雜,雙手交叉沿腿肚再拍到腳腕,起身便吃力了。好在,山泉流淌的曲調,知心知趣地緩慢,表達的,彷彿正是別急別慌的提醒。

兩隊舞者前方,都鋪了二尺見方一塊布,立有水杯,放有錢包,更多擠擠挨挨著紙袋、布兜。附近有很大個菜市場,如果多走幾步,往左拐過一條街,還有熱鬧的早市可逛。這些一家之主或平淡或精彩的一天,就是從身體跳熱、心勁跳旺開始的。

前人認為,如果內心情感用語言,甚至唱歌也不能充分表達,會情不自禁以舞蹈抒發,所謂“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廣場舞,恐怕很難歸類於此,舞者要說有什麼難以遏制的情感,怕也是減贅肉、降血脂、舒經絡、壯精神的期許與希冀吧。

我傍晚愛去散步的青龍寺公園,顏真卿題寫的“青龍寺”下,跳交誼舞的銀髮老者,愣找不出穿西服的,更見不到尖頭皮鞋和高跟鞋,軟底球鞋甚至敞口布鞋提醒人們,健身,比交友重要。

我去略陽出差,好幾天整日三四場雨,下得八渡河水流進了縣城。沒想到,洪水一退,東門樓廣場淤泥剛清理,水漬才鏟進幾個半尺高迎賓松花壇,夾雜抽水機轟轟叫的舞曲,便開始在廣場上空飄蕩。

廣場舞,門檻不高,有人嫌俗,成群結隊,有人嫌亂,黎明將至或夜幕降臨,砰砰擦擦,更有人嫌吵、嫌煩。我倒覺得這是對幸福的熟視無睹。反正,我能忽視這些所謂不足,對廣場舞充滿好感,甚至在心裡,奉為母親的舞蹈。

有天早上,我從興慶公園路過,受鑼鼓聲吸引,擠過去看,十來個六七十歲的老奶奶,旱船舞在興頭,竹馬騎得正歡,還有一撥老人左手舉花紙傘、右手舞紅手絹,一圈一圈圍著轉。她們衣服寬鬆而不臃腫,有的繡了盛開的芙蓉,有的繡著獨放的牡丹,臉上搽了胭脂,抹了口紅,深刻的皺紋作過最精緻的打扮。人生的大江大浪、高山險途尚且不懼,小小的旱船、竹馬算什麼,她們騰挪跌宕的動作,驕傲自得的眼神,顯露出心靈的和諧與滿足。起初,我以為老人家興之所至,偶爾為之,連著幾天路過,發覺天天如此。

我一個公園移步另一個公園,一個又一個廣場駐足,彷彿是在尋找,覺得母親也在跳舞人中間。

母親活了八十二歲,堅韌骨胳、積蓄活力、滋養精神的,不是舞蹈,不是太極,不是任何體育專案,是露水雨水、汗水泥水,也包括淚水血水的注入和延續,她生命的蓄水池,才沒有那麼快流失和乾涸。

現在人們晨舞時間,她該下河了。只要不下雨,母親每天清晨都去河邊淘菜洗衣,哪怕大年初一。穿過勤儉街正對的水西門,有之字型百十個石板臺階要下,冬天水面變窄,無數石頭得一步步踩過。這些石頭,有的像橢圓的冬瓜,有的像渾圓的土豆。我也只有到現在這個年齡,才能夠明白,這一番來回,對一個裹過小腳的人,在耐力、速度、韌勁、控制力和協調性上,該是一種多麼艱辛艱鉅的鍛鍊。如今,河邊淘菜洗衣裳的,少之又少,親水廣場跳舞的人,我見過,黑壓壓一片。

母親毛衣織得好是街上有名的。她胳膊挎個布兜,裝著纏好的紅、黃、藍幾色線,走路也織,米在鍋裡咕嘟的空隙也織,天黑了,坐在我身邊,像捉小雞兒把沒織完的掏出又織。我寫作業不專心,她一不注意趕緊玩會兒,明明眼皮合著、頭一點一點,我可不敢肯定她在打盹,因為,她手還能一前一後戳針引線。

母親手上的毛衣,大都穿在別人身上,靠毛衣兩塊、毛褲一塊五的工錢,她為女兒置辦嫁妝,為兒子買腳踏車,打了結婚的大衣櫃……這樣的鍛鍊,直到她的世界被限制在一張床上。這些年,廣場舞像城市早晚開放的花兒,我卻一直有問號豎在心頭:假如母親有機會跳舞健身,她生命的航船是否會駛得更遠?

我住同小區的三姨,現在,別說下河洗衣裳,洗碗都不親自動手,炒瓢也能放下的一臺洗碗機,給了她“親媽住在廚房”的感覺。三姨練徒手操、轉柔力球、跳扇子舞,與姨父互為羽毛球對手,倆人硬是靠影片學會打太極拳、舞太極劍。

前陣子,三姨又跳上了孔雀舞。

小區環境優美,假山湧動噴泉,涼亭連線廊橋,一片蔥綠地帶,成了她與舞友娛樂心情、為身體打拼的沙場。

起初,她們化身孔雀,別具一格的高視闊步,許多人圍觀叫好,常有推寶寶的年輕媽媽忍不住加入。可沒多久,足有幾百業主的微信群,一條“孩子寫作業跟舞曲哼哼”的嘆息,引出了更多附和。六樓住戶我認識,常上夜班,把“跳舞能不能聲音小點”的話,一氣兒強調了五遍。群裡有人推薦調頻耳機,雖說“聲音只有戴的人能聽見”,可不菲的價格、無線技術的門檻,顯然不容易實現。廣場舞在別處遭驅逐的幾條影片,是個鄰居有意無意轉發的,點開連結,看的人既有點心寒,也有點害怕。

過後沒幾天,我下樓倒垃圾,見樓梯間小門虛掩,影影綽綽,門縫看,就著橘色燈光,三姨與十來個舞友腰扭得起勁,手擺得正歡。電梯不停電,此處少有人來,只是場地不足二十平米,身體一旋轉,腰容易貼牆,臉容易碰臉。我試著關上門,慢緩輕盈的絲竹,倒不大容易聽見。

幾天前一個清早,我路過小區不遠的立交,見橋墩附近空地上,一大群“孔雀”正翩翩起舞。三姨單臂高舉,胯部輕送,腰肢稍彎,臉頰微傾,舞在了最前面。天氣轉冷,她穿厚衣服來的,跳熱了,衣服綁在身上,宛若孔雀翅膀收在腰間。

橋底一色黃漆,像厚雲積在頭頂,壓得光線很暗。地,是還沒硬化的夯土,她們喁喁低訴、飲泉戲水、抖翎展翅交替變幻,我的腳板卻彷彿有石子硌的感覺。

這個點兒,二環車最多、最堵,鳴笛和急剎的雜響,成了舞曲最不和諧的音符。更要命的,有個公廁,傍著橋墩、也緊挨她們。三姨手臂就勢指了指頂上,指了指四周,像調皮的小孩出了啞謎叫我猜。

舞曲聲音再大,不影響誰,地方寬綽,想怎麼跳就怎麼跳。我心頭一熱,只要熱愛生活,哪裡不都是舞臺嗎?

跳起來吧,廣場舞。在最適合的年代,找最適宜的地方,大膽地跳,大方地跳。為自己,也為了告慰,告慰那從沒有機會跳舞的人。

跳起來吧,廣場舞,只為告慰那從沒機會跳舞的人

跳起來吧

跳起來吧,廣場舞,只為告慰那從沒機會跳舞的人

廣場舞是母親的舞蹈

跳起來吧,廣場舞,只為告慰那從沒機會跳舞的人

跳起來舞起來

Tags:廣場三姨母親跳舞舞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