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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慈欣筆下的蟲子能養出感情嗎?蟲子的象徵系統在劉氏筆下反覆出現

由 小週週有話說 發表于 農業2021-05-30

簡介”劉慈欣在凝練了中國經典文化記憶的同時又有所生成,得出了一個完備的人性各側面的象徵系統:蝗蟲是慾望象徵符號,螞蟻是理性象徵符號,蝴蝶與螢火蟲是情感象徵符號

蟲子能養出感情嗎

善於比喻的劉慈欣在使用蟲類詞語時並不僅限於具象的蟲,還有相當一部分是作為意味深長的喻體出現,比如“媽媽,我將變成一隻螢火蟲”。韋勒克、沃倫曾提出“一個意象可以被轉換成隱喻一次,但如果它作為呈現與再現不斷重複,那就變成了一個象徵,甚至是一個象徵(或者神話系統)的一部分”,蟲類詞語在劉慈欣筆下反覆出現,這一形象在劉氏筆下已經組成了一套完整的象徵系統,蟲在文中是壓縮了大量文化資訊的象徵符號,而且不同種類的昆蟲指向的意義並不相同,本文選取了出現頻率較高的四類進行分析。

劉慈欣筆下的蟲子能養出感情嗎?蟲子的象徵系統在劉氏筆下反覆出現

蝗蟲

日常提到蟲,我們先聯想到的一般是長著細毛的不停蠕動的軟體,或者是引起身體上紅髮癢腫的小“煩人精”們,繼而聯想到詞語“害蟲”和“蟲害”,總之大部分都不令人舒適。

蝗蟲就是四大害蟲之一,蝗災爆發時飛蝗遮天蔽日集結而來,一天半日便可將莊稼毀壞殆盡,人民深受其苦,故此在傳統文學裡蝗蟲就成了胃口大、貪婪的象徵,林黛玉就曾戲稱食量大的劉姥姥為“母蝗蟲”。

而在《中國 2185》中劉慈欣也描寫了一批“飛蝗”。這部至今未單獨出版的長篇小說暢想了 2185 年的一場由計算機復活的數字化靈魂所引發的政治危機,不過在此之前,最頭疼的社會問題是“鋼鐵飛蝗群”——“飛蝗”指的是全國 13 歲左右的孩子會集體騎“飛摩托”上天,這種不約而同地在空中自發地高速飛馳事故頻發並且不可預測,文中描寫道:“是無組織的甚至無意識的群體行為。這些孩子們大多互不相識,他們的共同之處只有一點:‘我悶得難受!我想飛!!’”孩子們完全不能自已,哪怕撞傷撞死也要飛,大人們對此束手無策,便稱之為 22 世紀的“蝗災”。

大規模、不可控、損失重,確實和傳統蝗災性質相同,蝗蟲在這裡彷彿仍是貶義的象徵。直到情節徐徐展開,兩個世紀以前的復活靈魂之一在計算機內部瘋狂自我複製,建立起一個電子國度,佔領網路、控制全域性,真正的社會痼疾這才浮出水面,即墨守成規的風潮。原來技術的發展使公民壽命增長,卻無法更新思想,嚴重阻礙了國家的健康發展,而“鋼鐵飛蝗群”的出現其實不過是在病態守舊的壓抑之下孩子們潛意識裡選擇的發洩方式。

“我想飛”是精神上的呼喊,是突破枷鎖的渴望,而不顧生死地飛馳是少年們被按壓在地面的靈魂追求上升的具象化,這恰恰是證明了他們的健康。這是一種來自生命深處的原始衝動,健康的生命是流動的、向上的,甚至是帶有野性的,這種欲求是沉滯的權威(文中的大人們)無法束縛住的力量。“飛蝗”正是這種生命原始的渴望在無意識間狀態的象徵,種種慾望在這個階段並未覺醒,但違背其本性地過度壓抑不可取。

原始慾望不能過分壓制,可是一旦突破某一界限貪婪與罪惡就衍生了,比如《三體》中描寫大生產運動中的狂熱砍伐時作為喻體出現的蝗蟲:“葉文潔看到的砍伐只能用瘋狂來形容……幾百把油鋸如同一群鋼鐵蝗蟲,她的連隊所過之處,只剩下一片樹樁。”特殊政治背景下,運動的鋸條如同蝗災爆發時一般蠶食了所有的樹木,發展的慾望變成狂熱的大潮氾濫成災,此處劉慈欣越是刻意地拉遠距離保持筆調的冷靜,讀者越是能感受到葉文潔的荒涼絕望。

但需注意的是,這種無意識的冰冷筆觸提醒讀者若把這場聲勢浩大的運動聚焦到每個民眾卻都是處於一種集體無意識狀態,這使葉文潔倍感蒼涼,但藏在文字背後的劉慈欣卻靜觀其變。所以蝗蟲在劉慈欣的作品裡其實象徵的是人類生而擁有的最原始的、還停留在無意識中的一部分,無所謂善惡,可以直接概括為人性裡留存的動物性。它既帶有破壞性又是人類向前的原動力。

所以與傳統的象徵貪與惡的“蝗”不同,劉慈欣筆下的蝗蟲代表的是人類無意識的動物性。其實在閱讀中我們不難發現,劉慈欣筆下的蟲其實就是劉氏科幻對於人性的象徵符號,並且不同的人性側面用不同種類的昆蟲進行象徵。如果說蝗蟲象是關於人性裡混沌慾望的象徵符號,那麼象徵人類理性一面的則是螞蟻。

螞蟻

螞蟻是在劉慈欣筆下出現最多的昆蟲意象,達到 400 次以上。在《三體 II 黑暗森林》的一開篇,劉慈欣描寫到了一隻爬碑之蟻,敘述的口吻頗為有趣,這隻螞蟻仔細地攀登,認真地探索碑上文字的形狀,爬過“7”時它覺得很愉悅,爬過“9”時它感到幸福,高階動物的智慧光輝已經開始在這個小小的螞蟻身上閃耀。

劉慈欣還以螞蟻為主角完成了他目前唯一的科幻童話《白堊紀往事》,講述在白堊紀時代裡螞蟻與恐龍共同締造的一個文明的興衰史。我們最好是不要以擬人來理解這則故事,而是劉慈欣假定螞蟻、恐龍在進化中擁有了高階智慧後在紙上模擬的另一文明系統。在全文的執行中,螞蟻都表現出了取長補短的大智慧。他們小到幾乎沒有力量,卻依靠為恐龍剔牙謀得安全,與恐龍一起經歷了五萬年雙雙進入資訊時代,創造了白堊紀文明。螞蟻之國發揮自身在工業與醫療方面精細操作的優勢,仍然能和恐龍之國互相依存,即便摩擦不斷。

在最後對恐龍的報復行動中,螞蟻更是將自身小而巧的優勢發揮到極致,發明“變色雷粒”、制定了“斷線”、“斷腦”行動,即依靠微小身形潛入恐龍世界的各大系統切斷導線、鑽入恐龍精英的大腦切斷血管,導致了恐龍世界完全癱瘓。這則童話在一定層面上可以視為現代國際政局的轉喻,一大一小、一粗一細,體現出各個族群在不同環境裡的生成了不同的文化生態。

但正如人類的理性常常受歷史的侷限而被矇昧、衝動所遮蔽,螞蟻的智慧也會受到生理機能的限制。比如墓碑上的那隻螞蟻不管探索得多麼仔細,都會囿於短暫的記憶力很快遺忘,而創造了文明的白堊紀螞蟻還是未能把握恐龍世界的全部,“斷線行動”使得無法輸送發射解除訊號給恐龍製造的威力超過核的神秘武器,螞蟻和恐龍眼睜睜地看著白堊紀文明走向荒唐的自我毀滅。劉慈欣讓螞蟻和恐龍走過和人類一樣漫長的文明旅程,申明瞭各個族群、國家、地區命運相依的關係。

不過螞蟻和蝗蟲出現時,劉慈欣的筆觸都保持著一貫的冷調,因為人性中溫情脈脈的一面他留給了蝴蝶和螢火蟲來象徵。

蝴蝶與螢火蟲

蝴蝶輕盈,流螢閃耀,一直是被人們寄予了美好意蘊的兩種意象,但是它們又太過輕飄脆弱,讓美好的事物顯得要麼縹緲神秘(如莊周夢蝶、腐草為螢),要麼就易碎難留,比如梁祝化蝶,劉慈欣在《贍養上帝》中就引用了這個典故。此短篇講述創造了人類的高階生物文明(代稱上帝文明)進入晚年衰敗期,來到地球被人類的普通家庭分攤認領,進行贍養,但漸漸地人類開始厭棄老而無用的“上帝”們,故事聚焦到秋生的普通家庭中。

某日“上帝”突然要回到他們的舊飛船上,臨別時“上帝”的淡然和博遠讓秋生一家重新認識到這個漫長而光輝的文明之高貴。即便舊飛船已經難以支援,“上帝”仍執意離開,去尋覓早就以光速飛離了二百億光年的愛人:“宇宙啊,就是《梁祝》最後的墳墓,我和她,就是墓中飛出的兩隻蝶啊——”,“上帝”的命運把化蝶這一傳統神話投射到無窮無盡的漂流中,使這一古典神話擁有了更廣博的空間,更是讓愛情擁有了無限的生命。

宇宙浩浩,如何求得兩隻蝶兒的重逢?但是愛情讓生命長出雙翼當然蝴蝶在劉慈欣筆下並不止延續著古典的象徵義,康澄就認為“象徵中的文化記憶只有在創造與想象中才得到有效的‘釋放’”。劉慈欣在使用蝴蝶為象徵符號時還利用了氣象學上著名的“蝴蝶效應”。

《混沌蝴蝶》就是一篇以此貫穿的作品。故事虛構了俄國和北約的戰爭,俄國科學家亞歷山大試圖用一己之力救國於危難,以遠距離爆破引發蝴蝶效應,致使俄國陰雨連綿遮擋敵軍的訊號的方式,經過計算只要一個月就能扭轉戰局。這個計劃彷彿天方夜譚,得不到國家支援也得不到愛人理解的亞歷山大彷彿移山的愚公一般,在全球各地輾轉,孤獨地進行著計劃,到底獨木難支,未能按時趕到最後一個爆破地點,最終絕望地自焚於南極。“為了苦難中的祖國,我撲動蝴蝶的翅膀……”,亞歷山大一直默唸著這個句子直至犧牲。

這裡的蝴蝶既是“蝴蝶效應”裡的蝶,又因為蝶與蛾形態相近也暗含“飛蛾撲火”的意味,把亞歷山大的孤勇、決絕、義無反顧刻畫得淋漓盡致,還應和了亞歷山大焚身於火的悲情結局,意有雙關。於是在這裡,蝴蝶便成了為了國家大義犧牲奉獻的象徵。相似的情節也出現在了《三體》中,不過使用的象徵符號是螢火蟲。

“……從陳列室中的一位即將出擊的神風隊員寫給母親的遺書上看到的:‘媽媽,我將變成一隻螢火蟲。’”變成螢火蟲,是一個戰士面對大戰時準備獻祭自己時的美麗留言,一去不返,捐軀不悔,分明曉得自己只有微末螢火,也願傾盡所有去做穿石之水、填海之沙,這裡螢火蟲的象徵義極其明顯。

蝴蝶和螢火蟲雖然都是人類情感與精神方面的象徵,但在劉慈欣筆下出現時卻體現出不一樣的意境。蝴蝶在劉氏科幻中出現時,人物往往已經走到了幾乎無望的地步,或者已經迎來了極為慘烈的結局, 比如剛才分析的亞歷山大,而螢火蟲出現的時候則相對樂觀一些,比如《三體》裡的那位年輕的神風隊員,雖然他知道自己有去無回,但還存在著天真的幻想,以為自己的犧牲能換得地球的勝利,對戰局存在盲目樂觀的判斷。

所以螢火蟲還會作為希望的象徵符號出現,諸如在《球狀閃電》中出現的如下描寫,“他計算了兩個多小時就停止了,搬了把椅子坐到試驗場上,不停地抽著菸斗,那與夏夜螢火蟲一起閃滅的小火星成了球狀閃電研究的希望之光。”

劉慈欣在凝練了中國經典文化記憶的同時又有所生成,得出了一個完備的人性各側面的象徵系統:

蝗蟲是慾望象徵符號,螞蟻是理性象徵符號,蝴蝶與螢火蟲是情感象徵符號

。這一套象徵符號為劉慈欣有意模糊人物個性的寫作方式下保證了讀者還是能識別出不同人物的個性,卻也同時印證了劉慈欣筆下的人物大都是情節道具,昆蟲象徵系統彷彿京劇裡的臉譜系統一樣使一大批人物的性格特徵固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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